五第章共白头

晓生被绑在裴家的一间客房里，裴老爷子坐着，身边几个高大的侍卫，还有裴疏的暗卫。“大人！小民什么都没做啊！您一定是抓错人了！”

        “大老爷，小民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刚出生的奶娃，您大人有大量，就放我这一马吧。”没人理会他的表演，百晓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他是个卖消息的，自然知道眼前的是裴家老爷，银尾蝎裴疏便是裴家的支系小辈，但据说两人的关系也就一般般。而且悬赏又不是他发布的，应该不关他的事吧。

        一个暗卫推门而入，“裴老爷，小主来了。”裴疏走的书房地道，在很多方面上他有些见不得人。

        厚重的帷帽仍然戴着，高而纤细，让人一时难以区分是男子还是哥儿。但毫无疑问的他是这间屋子里的话事人，所有侍卫让开道路，暗卫恭敬地行礼，裴老爷子也站起身来。

        即使遮挡着一切，百晓生依然感受到一道目光在打量他，仿佛游走的细蛇，冰冷粘腻的鳞片划过肌肤时带起的战栗，汗毛竖起了危险的警告。

        “我不杀你，”裴疏脱下帷帽，妖异的银色长发盘起，如同收敛了利齿的凶兽，套上一条读书人的骨，一身风流妓子的皮。“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保证你安全离开裴府，不然你知道后果。”

        百晓生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他干涸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刚刚那个喋喋不休的人仿佛只是错觉。

        “来福酒楼的老板江唯，他是不是个哥儿？朱纹在哪儿？”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联系的问题，已经准备好被问到足以五马分尸的黑事，结果居然是个八卦问题？

        “是哥儿，整个郑州的人都知道。朱纹在锁骨那儿。”就是因为江唯是个哥儿，江家老爷一开始才不看好他。要不是江唯有真本事，早就被嫁出去了，哪还有混到京都的这一天。

        裴疏点点头，和裴老爷子对视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好，你走吧。”裴疏挥手，堵在门口的侍卫让开路，暗卫去解开了百晓生身上的绳子。

        重获自由的百晓生不敢相信如此简单，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满头银丝，如同苍老入土的老媪，但又厚重浓密，顺滑光泽，这是年轻人的头发。少年白发，是一种毒，共白头。

        比发丝还要白皙的脸感知到他的视线，转过来盯上了他。百晓生双腿一颤，立刻转身跑了。很可惜跑错路了，裴疏挥手让一个暗卫把他拎出裴府。

        “郑州江唯，贺州魏甄，还有这个，梧州黎南。江湖恩怨家破人亡，身负血海深仇，而且仇人还是天下第一剑客，逍遥剑的创始人无双。这故事可比话本里精彩多了。”裴老爷子递出昨晚来的消息，查的正是七君子里那个使逍遥剑的少年。

        “若是乱世，他们能做的远不止如此。”一个天下无双的剑客，一个富甲天下的商人，还有一个智多近妖的谋士。只缺一个知人善用的君主，可惜了。裴疏对这三个人没有什么别的意见，只是为他们的命运惋惜，他们将要面对的不是家国天下，而是郎情妾意。

        “老夫倒觉得现在刚刚好，”裴老爷子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虽然陛下在位时内忧外乱，风雨飘摇。但是自己也是位极人臣，若是突然大清洗，特别是那个看不惯自己的太子，不仅自己保不住，整个裴家估计都是抄家起步。“太子都二十七了，一个身边人都没有，也是时候了。”这点完全不合常理，陛下不催就算了，太后也完全不闻不问。不像三皇子刚刚及冠，陛下立刻下旨赐婚，按理说应该是长兄先娶，他们兄弟俩倒是完全反过来了。

        “一个月后太子南下襄州平乱。你派些探子混在军队里，盯紧了。”

        “你呢？”

        “我跟着押运粮草的先去，过不了多久就出发了。”

        “好，你放心去，京都这边有我看着。”

        “殿下，皇后娘娘来了。”一位蓝衣太监轻声提醒，面前是刚换上侍卫服的太子。最近几年太子经常这样跑出宫去，美名其曰，视察民情。

        “出事了？”太子第一反应是自己跑出去的事又被发现了。献帝不爱理会他，二皇子也是个胡闹的性子，太后是个常年不出门的，整个皇宫能制住太子的就只有皇后一个人。

        门口吵吵嚷嚷跪了一片，都是宫女太监问安的声音。太子心里一紧，扯开身上的侍卫服想要遮掩，没想到越慌越乱，被衣带绊住了。“别弄了，本宫都看到了。”皇后娘娘身后的人守在外面，只有她一个人进来。神情凝重，不像是来问责他的。“出去。”凤目看了一眼太子身后的太监。这个没用的东西，眼神里明晃晃的意思，让小太监战战发抖。无论皇后还是太子都是不听劝的性子，越劝越适得其反。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是不懂事！一天天没个正形！本宫给你挑的那些贵女你看都不看一眼，跑出去和那些低贱的平民私会！本宫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皇后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越说越恨铁不成钢，把书桌上的东西都砸了过去。

        太子不服气，他就是要不在乎他身份，真心相爱的人。“什么叫低贱！我是真心的！难道你想我变成你和父皇那样吗？”

        “你懂什么？！谁跟你嚼的碎嘴！我和陛下当年何尝不是真心，现在呢！真心换来了什么！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皇后被气得心中烦闷，哽咽堵住了气管，一时上不来气。

        太子也不上去扶着，梗着脖子，像是一伸手就认输了似的。皇后轻唤了一声“来人。”门口的侍女进来，扶人坐下缓了好一会儿。

        “我来不是跟你吵这些的，明天早朝，陛下要派你去襄州平乱。好好准备，必须办好这件事，听见没有！”这些年来献帝对太子都是不管不顾的态度，但又没有废太子。这次平乱有可能是一次复宠的机会，也有可能是一个废太子的圈套，就算是圈套也要钻一钻才知道。

        “知道了。”太子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平乱，也不是南下的准备工作。而是要南下多久，那个人会不会在这段时间里喜欢上别的人。

        皇后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在想正事，心里的气又要上来了，简直和年轻时的献帝一模一样，更来气了。怕被气死在这儿，皇后一甩袖走了，带走了一大群乌泱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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