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十枝花

安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马尔科会觉得她奇怪吧？毕竟自己也算是被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安咬了咬唇，他肯定会觉得这很奇怪，甚至会不会后悔曾经多管闲事把她救下来？

        他或许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有些可爱又有点娇气的后辈，但是她却一想到如果被发现的话可能会被马尔科当成很奇怪的孩子来看待心里就很不安，这种念头一经出现让她什么后果都没顾地直接跑了出来——太没礼貌了，出来的时候还差点撞了佛萨哥哥，她情绪低落地想着，但是比起小心思被发现的不情愿，她宁愿暂时被当作没礼貌的孩子。

        安环着膝坐在床上，将脸全部埋进去，又觉得自己矛盾的让人纠结。

        “这总不是办法”她喃喃着：“总该总该告诉他的。”

        是呀总不能，做一辈子的胆小鬼。

        安有些懊恼，她突然想到之前自己勇敢地向以藏吐露心声、去找斯库亚德请求原谅的时候，如今只是把心意表露出来而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嘛！这么一想她甚至觉得自己未免太优柔寡断了，就算、就算是被拒绝了也没什么的。她环着膝盖的双臂紧了紧，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比起可能会让马尔科觉得奇怪，她更讨厌马尔科一辈子都把她当小孩子看待。

        她又想到以后马尔科可能会拉着哪个女人的手走到她的面前，对那个女人这样介绍她：“喏，这是我的妹妹，安。”安甚至都能想象到马尔科带着那一贯懒洋洋的腔调和讨人厌的口癖对她说：“安，叫嫂子い。”

        ——安，叫嫂子い。

        才不要！

        只是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要气坏了——这简直太讨厌了！简直到了连稍微想一想就会又生气又委屈地想要掉眼泪的程度。明明之前还没有这样，但是她在某一天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后一切都变了，仿佛所有关于“马尔科”的事情都被无限放大一般，莫名其妙涌入脑海里的想法和画面简直让她措不及防，太可怕了。

        讨厌死了，那个人还偏偏是马尔科。

        她发着呆，思绪又飘到了哥哥和马尔科之间早已不睦已久，如果要是让艾斯知道嘶，简直就是大灾难，刚刚的困扰还没解决又增添了新的困扰，她的脑袋乱糟糟的像个浆糊。

        安叹了口气，整张小脸皱在一起，苦恼地不行。比斯塔哥哥说的果然是真的——恋爱时期的女人敏感又多思。

        如果说之前安是若有若无地躲着马尔科，那她现在就是正大光明地躲着他了。倒也不是想要主动地避开，只是安总是以“还没准备好”来安慰自己，有时在拐角处或是什么地方看到他，安都会下意识地立马调转方向——完全是下意识地行为，就连有时候大脑里想着“就这次吧，就这一次吧”，身体也会做出完全不同的、像胆小鬼一样的举动。

        再给她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最近几天见到马尔科的频率少了些许。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安总觉得相较于之前的日子，马尔科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似乎是少了些。她和马尔科彷佛又回到了她单方面闹别扭时的相处方式，虽然并不生疏，却也不像之前那样亲昵。

        即使她做好了要和马尔科表白的决定，但是到底怎么和艾斯坦白还是一个世纪难题——他会是什么反应？安甚至都有些不敢想，直到现在她也不太理解，哥哥对马尔科哥哥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呢？这种问题反过来也同样适用在马尔科身上，明明应该是两个很合得来的人

        她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成为大人之后就连烦恼都变多了。

        唉。

        果然，奇怪的大人总是有着数不尽的忧愁。

        老爹为了照顾艾斯而多做停留的一周很快就到了时限。这段时间艾斯每日早出晚归，偶尔安也能在餐厅门口碰见草草吃口饭对付了事就又重新下船寻找萨博的艾斯——然而事与愿违，第七天归来的艾斯仍旧满脸疲惫，轻轻对着安摇了摇头。

        这些天来艾斯能找到的、唯一和萨博稍微沾点边儿的情报就是在他在向居民们描述着萨博的外貌特征时，有人反映着：的的确确是见过这样一个人。

        那名戴着奇怪礼帽的金发青年看起来总是很神秘，虽然他举手投足间礼仪拉满，面上也会一直挂着亲和力很强的笑容，但是莫名其妙的，就是会让人感到意外地难以接近。

        据他们所说，这位看起来是贵族的金发小哥是在最近的某一天突然出现的。起初大家因为他满腔的贵族礼仪而有所顾忌，以为是哪个国家的贵族出来游玩，尽力地避免与他接触，以免惹火烧身。但是随着几天不可避免的相处之后，大家意外地发现他竟然很亲和友善，完全不像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模样。

        这位青年在这里停留了几天之后就像是最初那样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一样，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安难免地失落了一阵，但是转念一想，这也在意料之内。这些年她在海贼们的饭后闲谈里偶尔听过“革命军”这个名字，它似乎是个近些年来影响很大的反政府组织，如今萨博身为其中的一员，那么隐藏自身的行踪想必也是不在话下。大海如此广袤，她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和萨博再次相见，就像曾经的她一直坚持着总会和哥哥相见的念头一样。

        在第七日的傍晚，作为海贼们扬帆起航的惯例，莫比·迪克号重新响起了觥筹交错的声音。在这艘船上已经生活了将近十一年，安已经习惯了这种随时随地开宴会的氛围，她也是真正在享受着这种融洽和谐的氛围，安很喜欢这种感觉，像真的和一个大家族在谈天说地一般，自由却又不受约束。

        斯库亚德因为任务原因在第二天就离开了，临走之时他提了一桶新酿的小麦酒，敲开了艾斯的门。安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只知道斯库亚德是在第二日破晓的时候整个人虚浮着脚步离开的，他走之前还拉着安的手，一身酒气涕泪横下地说了好一番话——但斯库亚德的酒品实在一般，大着舌头说出的话安用尽全力也实在是没能分辨出几句，只能歉意地挂着笑，耐心地听斯库亚德对她又哭又笑。

        她拜托了刚刚起床的哈尔塔送走斯库亚德后转头就来到了艾斯的屋子里，发现他的状态也不怎么样。黑发的青年趴在桌子上，虽然看起来也是醉醺醺的，但是眼神相较于斯库亚德却多了几分清明。看到安推门的身影，他支撑着让自己坐起来几分，用力抹了把脸。

        安突然发现其实这么久以来，艾斯也是有变化的，他的脸上已经隐隐有了棱角，带着几分大人的味道。整个人相较刚刚出海的时候少了几分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尖锐，代替的是在新世界中不断摸爬滚打的圆滑。

        艾斯支着额头，透过凌乱微卷的黑发看向安。少女背着光，身影绰绰，长发被阳光照射地散发出一种粉金色的光芒，柔和又微微有些刺眼。

        啊…

        可能是酒醉过后整个人都变得感性了起来，艾斯突然就觉得鼻尖发酸。脑海里回荡的是斯库亚德昨晚的话：

        “怀迪贝说的对…我不应该去以过去一代的恩怨就这么简单定义了你和安，艾斯，安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说实话，我可能比你这个做亲哥哥的都要疼爱她。”

        “无论是谁的儿子，都是大海的孩子。我跟老爹也有几十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现在才明白。”

        “虽然我和罗杰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但是艾斯，我不能否认，露玖是个好女人…安也是，和你们的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露玖…露玖…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简直就像是存在于梦境里的名字。

        看着安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艾斯忍不住去想，会不会和安一样，有着一头漂亮颜色的长卷发，笑起来的时候唇角会带着梨涡，脸上有俏皮的小雀斑。会不会也和安一样温柔又坚强？明明看起来是那么柔弱，但是却意外地有着巨大的力量。艾斯怔了片刻，慢慢捂住眼睛，宿醉之后带着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之前很讨厌他。”

        这个话题实在太过突兀，以至于安脚步一顿，一下子联想到前几天的事情，下意识地就把这个“他”理解成马尔科，顷刻头皮发麻，还以为是艾斯知道了她的小心思。艾斯顿了顿，继续涩声道：

        “…虽然现在也依旧讨厌他，但是，安，有一点我必须要感谢他。”

        “谢谢他让我当初不是一个人、孤单地来到这个世界上，谢谢他带来了你。”

        艾斯很少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带着一丝湿漉的黑眸，许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几乎是在听到这些的下一秒安就知道艾斯口中的“他”不是马尔科而是罗杰了。

        她愣了愣，虽然不太明白艾斯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但是她很高兴，如果自己的存在能让哥哥感到开心的话…

        安抿着唇，突然就有些羞赧地笑了起来，她的眸子亮亮的，弯成了月牙的弧度：“…我也一样呀，能和哥哥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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