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十七朵花

待到怀迪贝气喘吁吁地赶到斯库亚德的落脚点时，场面已经不复方才的有序。

        装着物资的箱子被凌乱地扔在地上，海贼们慌张的四处奔跑。站在门前匆匆交代着什么的西塞眉头紧促着，转身时看到不远处的怀迪贝时面色一喜，紧忙向她跑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怀迪贝姐！安是不是去找你了！”

        听着这参杂着浓浓的期待语气，怀迪贝极速跳动的心脏慢慢减缓了速度。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西塞看到她这副样子，面色瞬间青白一片，他不死心地再次询问道：“…安她…没有去找怀迪贝姐吗…？”

        怀迪贝感受到一股凉气自脚底窜起，将她匆匆跑来的热气驱散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绕过失落的西塞，将视线投向半开着的门。

        门上的蜘蛛圈仿佛给她织就成了一个牢笼，让她裹在其中，透不过气。

        …她把安弄丢了。

        没有再理会西塞，怀迪贝抬脚便冲着斯库亚德走去。

        她的大脑前所未有的冷静，斯库亚德和罗杰的恩怨她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为了这点早就不能得报的恩仇伤害了他们一直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姑娘…

        她无法给予斯库亚德任何的理解。

        当她推开门的时候，斯库亚德正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身旁是散开的三口大箱子，里面装着金银珠宝以及材质上好的贵族女性礼服。

        怀迪贝扫眼一件一件看去——精致的串珠项链、小巧精致的宝石耳坠、温暖精致的羊毛披肩…以及放在正中心、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宣示着礼物地位的一瓶牛奶。

        那瓶牛奶质感新鲜，瓶身上还贴着一张纸条，入眼是斯库亚德那一手歪歪扭扭奇丑无比的大字：“安酱的礼物”。

        后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心。

        她视线一凝，转眼扫过依旧失神发呆的斯库亚德。

        斯库亚德对于她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丝毫没有生气地坐在那里。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对峙马尔科的那种不快，所有的愤怒全都熄灭了一半，堵在胸腔里，让她难以开口。

        怀迪贝走到斯库亚德的面前，看着他失神的表情，抿了抿唇，半晌，她声音冷硬地丢下一句话：“如果安出事，我不会放过你。”

        斯库亚德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时堪堪有些聚焦，他木然地抬起头，看女人水蓝的长发划出一道痕迹，待他回过神来，怀迪贝已经踏出了他的房门，她压抑着情绪的话语一同传来——

        “斯库亚德，你也不会放过你自己。”

        ……

        附近的一片林子全都找过了，怀迪贝心情焦虑地走来走去，听着满头大汗的海贼们回来禀报，所有的回答都是——

        没有找到人。

        之前蒙利被怀迪贝留在了镇里，怀迪贝担心小姑娘会去镇里找她，便留下了蒙利在商店挨家寻找她。

        直到蒙利跑回来，她心中最后的希望才算被击碎。

        阿卡那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她又能跑去哪？

        她神情阴晦，西塞在最后一个跑出去找人的海贼回来时，看到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一刻，他满是期待的面容一下子变得阴沉可怕。

        四周都没有，方才他们派去洛尔定下的酒店查询的人也回来了，依旧是一脸失望地摇头。

        怀迪贝心情烦躁地一脚踹翻了箱子，忍不住开始自责起来——

        都是她的错。

        如果她一开始不去镇上给她买牛奶，陪在门外一直等着小姑娘…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不，要是一开始就不让安去找斯库亚德…

        现在一切为时已晚。

        她闭了闭眼。

        如果安真的出了什么事，她难辞其咎。

        马尔科和艾斯先不论，以老爹的性子肯定会把整个岛掀过来，斯库亚德也…

        她仰头望了望天，日头正悬，温热的阳光打在身上却让她感觉一片寒冷，如同坠落深渊。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怀迪贝没有回头，斯库亚德听见她沙哑隐约带着朦胧的声音传来：

        “斯库亚德…安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艾斯是我们击杯碰盏的兄弟。”

        斯库亚德脚步一滞，怀迪贝带着哭腔的声音骤然扎进他的心里：“如果安和艾斯真的因你而死，真会满足你对罗杰的复仇心吗？！”

        ——真会，让你得到解脱吗？

        还是再束缚上新的枷锁？

        斯库亚德慢慢睁大眼睛，呼吸一窒，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拳。

        脑海里闪过的是小姑娘幼时被他抱在怀里，一边小心翼翼地拿手指描绘着他额头的蜘蛛纹理一遍怯生生地叫他：“斯库亚德哥哥。”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由于他长相可怕，便被排挤成了最后一个抱安的海贼。他期待着那生命中从未有过的、脆弱的小团子的触感，却在真的亲手抱过她时生怕弄疼了她，小心翼翼的。

        身旁传来肆无忌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斯库亚德！你那一脑门的圈，别吓到我们安啊！”

        他只记得当时自己手足无措，任凭小姑娘满脸新奇地绕着他的额头一圈一圈划着。

        隔了这么多年，她温软的、带着些许体温的手指触感依旧清晰，如今回忆起，那好似溶岩一般，灼烧着他的皮都。

        他当时心里想的是：要把这个小丫头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爱。

        画面一转，停在他与半醺的艾斯靠在吹着粘稠海风的甲板旁闲聊。黑发的少年新人面上逼人的锐气被海风柔和了很多，他抬手举杯示意斯库亚德，将杯里残余的麦芽香气的酒一饮而入。

        斯库亚德抬手搂住了艾斯的脖子，醉着大舌头道：“…艾、艾斯，欢迎你…来到这里…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家、家人了！”

        艾斯哈哈一笑，回手搂住他的脖子。

        “好！我、我们…就是家人了！”

        家人。

        斯库亚德抬起头，那双被茫然、无措、愤怒等等充斥的双眸盈满了点点星光的泪水。

        他抬手拂去眼眶的温热，胸腔被另一种情绪所填满。

        那样被捧在手里的疼爱的小姑娘，明知道一切、却依然克服了怯意忐忑地站到自己的面前，自己却…

        ——斯库亚德，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

        尽管安没有想到仅凭这一次就能让斯库亚德释怀，但也抱着万幸的想法。

        万一呢？

        但是最后斯库亚德盯着她的眼神一连三遍，好似要透过她看到某一个让斯库亚德愤恨几夜不眠的男人时，安意识到斯库亚德对于罗杰的恨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安看着听完了全部故事的斯库亚德面上由见到她的惊喜慢慢变为惊愕、难以置信、愤怒，最后到无措。

        她也很无措。

        “出去。”

        半晌，安听到斯库亚德压抑着自己情绪的声音淡淡飘来。

        安垂下头，她压着自己眼中的泪水，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

        斯库亚德最后一次抬头，是小姑娘低着头转身匆忙推开他的房门跑出去的身影。

        他看到了安眼中盛着的泪。

        好像要滴入他心里最隐秘的部位，揭开层层的伤疤。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追上去，房门渐渐开阖，小姑娘随了她母亲的长发被光折射出瑰丽的光芒，透过门深深的刺入斯库亚德的眼中。

        房门关上，屋内又陷入一片沉寂。

        ……

        安蹲在地上，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早上怀迪贝姐姐为她选的鞋子有一些高度，她近乎逃跑的路上跌跌撞撞扭了几次，脚踝红肿着，痛的几乎要让她站不起来。

        她不敢回想斯库亚德对她说“出去”时的语气。

        陌生的冰冷、压抑着的愤怒。

        …对不起，哥哥，我尽力了。

        她突然就想到了马尔科。

        印象里男人嚣张的金发如同一束光。

        她想扑进马尔科的怀里，跟他讲这件事，问问他——

        马尔科哥哥，如果你是斯库亚德哥哥，你会怎么办？你也会讨厌我和哥哥吗？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到一道轻佻口哨声传来。

        安顺声扬起头——视线模糊一片，看不清人。

        “——哟，这么好看的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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