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朵云

居然一眼就被认出来了。

        安的心情复杂无比，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这么多年以来哥哥一直都没有把她忘记，还是应该悲伤自己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突然就要面对前方未知的审判了。安就那么愣愣地端着托盘傻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她的嘴唇张合了几次，喉咙却像是被扼住一样，发不出一个音节。

        安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额头不住沁出细密的冷汗，想说的话被卡在嗓子里，白皙的小脸被憋的涨红。她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艾斯的头发弄的她脸颊痒痒的，她又不敢动手去抓，只能呆站在原地，艰难地忍着。

        “…抱歉，”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艾斯突然低哑着声音开口道，他另一只下垂的手绕过她盈盈的腰，整个人脱力一般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发颤道：“…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

        ——不会再松开你的手了，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不会再失去你了。

        诶？

        安睁大了双眼。

        少年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倦，还有几分不易听出来的低哽，安愣了愣。

        ——哥哥…哭了？

        艾斯环在她腰间的手越发收紧，像是紧握住即将消散之物那般用力，她能感受到艾斯呼出来的热气在她的脖颈之间弥漫。

        “…我算什么哥哥啊，”艾斯低哑又压抑的声音透出几分强忍的情绪，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齿间硬挤出来一样，他恨恨咬了咬牙，道：“…我太失败了…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卡普那个老头在你被掳走之后把香波地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你，回程的时候却看到那群海贼的船已经被人给毁了——可我不相信。”他的语气中充斥强烈的不甘，哑着声音断断续续道：“我太弱了，从小就没能保护好你，明明我才是哥哥，却总是靠你来照顾我…如果…如果那时候我能再强一些，如果我能一直在你身边…我真的…”他的声音发抖地厉害，几近失控的情绪到最后糅合了成了一句从喉间挤出来的哽咽——

        “…安…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个对着世界笑地嚣张肆意的少年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安的眼泪差点涌出来。她本以为迎接她的将会是哥哥数不尽的怒火，可万万没想到却是如此的温柔，温柔到让她以为徜徉在蓝天白云、清风海洋之中的怀抱里，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不安缓缓融化掉。

        艾斯微仰起头，沉声道：“…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就像是做梦一样，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身影现在确确实实出现在他眼前，像是触手即散的泡影。

        安抿了抿唇，听着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的心脏突然像是被狠狠攥起一般难受，艾斯的每一句话都惹的她喘不过气，安咬着唇，浪潮般的难过如水一般淹没了她的内心。他搂的那样用力，勒得她憋在眼眶里的东西几乎刹那间就要涌出来。

        真是笨蛋呀。

        他们本就是同胞降临的双生胎，只是七年没见而已，就算是十七年、七十年都不需要逃避，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能斩断他们之中紧紧联结的血缘。真是的，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居然还要躲着自己的亲哥哥，怪不得哥哥一直说她是个笨蛋。

        她后悔了，自己在广阔的海洋上一直逃避着以为自己早已死去却依旧锲而不舍寻找她的哥哥，如果早些——早些让哥哥知道自己活着，他是不是不会那么难过？是不是…从她决定不再回到东海的时候就已经做错了？居然因为一些可笑的理由就擅自下了离开他的决定，根本就没问过哥哥的想法，整整七年杳无音讯。

        这一切全都是她的错。

        安的心里止不住的难过，喉间好似鱼刺哽住，刺地她一阵阵的疼痛。安微微垂首，将脸颊轻轻贴在身边人的耳廓旁，轻声开口道：“我…”

        “嘭——！”

        就当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内阖的门板突然被门外的一股大力踹开，话刚起了个头便被打断的安同埋头在其颈间艾斯皆是一愣，纷纷向门口看去——阳光通过狭仄的四方空间冲进来，金发的男人逆光而站，双手插兜，慢慢放下高抬的右腿，耷拉着死鱼眼俯视着屋内的二人。

        ——黑色卷发的少年单裸着上身，一手环着小姑娘的腰一手撑在她的耳旁，以一种暧昧姿势将她圈在身下，安则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也不知反抗，就那么站在那里，白皙精致的小脸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明明是因为激动过度导致的红润气色，但是在成年大叔·马尔科的眼里就莫名其妙带上了些不和谐的色彩。

        何况还有一个明显心术不正的小子光着上身。

        “哟い…”马尔科的目光在触到艾斯搭在安腰间的手臂时眸光一凝，他扯了扯唇角，扬着懒洋洋的尾音道：“现在的小鬼还真是早熟啊。”

        安堪堪褪去了颜色的双腮因为这句话又添了些绯色，她急忙弯了身子从艾斯的桎梏下钻出来，磕磕巴巴道：“不不不是那样的！马尔科哥哥你你你听我说！”

        “喂，你管的未必宽了些吧，”失去了怀中温温软软的触感，艾斯慢悠悠的直起身，转头看向马尔科，二人的目光碰撞出无声的硝烟，他伸手拉住安的胳膊，一脸不善道：“…传说中的白胡子一番队队长——马尔科？”

        虽然和玛琪诺苦学了几年的礼仪，但是艾斯在看到马尔科的一瞬间下意识的就把那些繁文缛节抛到脑后，连一声礼貌的问候都不想给他。不知道为什么，直觉里就觉得眼前这个吊儿郎当像一个痞子一样的菠萝头大叔不是个好人。

        刚才安管他叫什么？哥哥？

        艾斯更不爽了。

        被拉住胳膊的安表情瞬间凝固，感受着屋内弥漫起的硝烟味她有些头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啊啊啊！！！这两个人明明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怎么跟血海深仇一样？！果然是黑发和金发的相性差的缘故吗？

        “毕竟是监护人，管的总得稍微宽一点啊。”马尔科眉毛一挑，理所当然道：“比如教教她要和来历不明的人保持距离之类的，”他声音一顿，瞥向一旁尽可能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小姑娘，道：“还有，我让你找的是我而不是这个小鬼——萨奇真是一如既往的毫无用处い。”

        萨奇：？？？

        “来历不明？”艾斯眯着眸子，回讽道：“真不好意思，这个世界来历最明的就是我跟安的关系了。”

        “嚯…你还真敢说啊い。”马尔科缓缓扯出一抹笑容，他上前两步，直接无视了一旁的艾斯，俯下身盯着安流露着无助与茫然的眸子，低声道：“小姑娘，早恋的话——”他话锋一转，道：“我就让艾斯那小子试试い。”

        比起他语气里藏着的浓浓的威胁，安更在意马尔科的侧重点是不是有点跑偏。

        哈？？早恋？

        “什么早恋？”安一脸懵，大脑有点跟不上马尔科的脑回路，她突然想起来前不久马尔科跟她说的话，疑惑道：“不对呀…不是说船上一米七以上的就算成年了吗？”她仰起头稍微打量了一下艾斯，转头肯定道：“虽然我没成年但是他成年了呀！”

        艾斯头有点疼，他总觉得安的重点不知不觉就跑偏了，还有这个奇怪的“按身高论成年”的理论是什么？

        尽管作为互看不上的两个人，艾斯还是忍不住给他比了大拇指：了不起，居然给自己编了一套完整的世界观。

        看着安一脸认真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坚定了刚才涌出的想法：果然这个马尔科不是什么好人，都把他的安带的脑子有些不好使了。

        “新规定，”马尔科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扯着小姑娘的后领，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顺势使安的胳膊从艾斯的手中抽出来，旋即对着一脸不善的艾斯缓缓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道：“现在船上一米九的才算成年了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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