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聚餐

微信时代，公众号文章发布后的反馈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很快，文章的阅读量就过万了，点赞和留言的人也越来越多。

        南乔所在的部门主管姓万，三十五六的样子，个头不高，皮肤偏黑，戴一副黑框眼镜，有些像高中老师，对这个文章所取得的成绩相当满意。

        南乔入职第一天时，万主管对她非新闻传媒科班出身的身份有所质疑，但是看她文静乖巧，也没一棍子否定，就想着看看再说。很快给她安排了专访任务，既是考验，也是敲打，只是没想到小姑娘年纪不大，干事情却是挺稳重的，而且文笔也很不错，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万主管坐在办公室，想到主编早上过来有意提醒他的话，不禁又有些头疼。他们这种单位，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关系户，本来觉得不错的人才，牵扯上关系总是有一层顾虑，以后派任务还得多掂量掂量。

        万主管默默琢磨了会儿后，走出办公室到所在部门区域站定，笑眯眯地宣布：“各位，为了欢迎我们部门新晋的两位同事，今天晚上我请大家一起到对面吃个饭。”万主管又转头对秦姐道：“秦湘，问一下大家想吃什么，定好包厢发群里。”

        秦姐笑着站起来点头道：“好的，万主管。”

        江南乔缓缓地把与何岸泽微信对框中还没来得及发出的“为了表示诚挚的谢意，今晚请你吃饭”刷的一下删掉了，矜持和墨迹拯救了差点尴尬的自己。

        却不知微信对面的何岸泽时不时地盯着“对方正在输入”，结果半天没有任何只言片语回复，也是一通无语。

        主管之外，民生新闻部总共有八个人，四男四女，比例合理。除了江南乔，另外一位新人是个男生，名叫齐鲁。他在大四下学期开过年没多久就来报社实习了，拿到毕业证后就正式签了合同。

        现在的职场上，无论是何种行业，男生都是稀缺资源，况且齐鲁名字虽然粗犷，长得却是白白净净的，嘴巴又特别甜，笑起来像个无公害的小奶狗，一口一个“哥”“姐”把部里的前辈们个个哄得开开心心，也是当之无愧的气氛担当组成员。

        齐鲁遛着带轮滑的小椅子窜到江南乔身边，双手拿着一支笔抵在嘟起的上唇和鼻下，掩饰般低声道：“万主管说的两个新人里不会有我吧？”

        江南乔好笑地看着他，配合道：“不想跟我一起当新人？”

        “怎会？求之不得啊！”齐鲁瞪大圆溜溜的眼睛，“虽然这个迎新聚餐比想象中来得晚了一些，但有乔妹作伴，再晚也不孤单。”

        江南乔不理会他的耍宝，推了推他道：“秦姐在群里问去哪吃呢，你赶紧投个票。”

        考虑到晚高峰等交通因素，聚餐地点最后定在了单位斜对面的商场里，一家本地的特色菜馆，步行过去只要十来分钟。

        江南乔本来还担心部门聚餐怕是要喝酒，特别是这种迎新聚餐，作为新人的自己不喝酒不敬酒感觉过不去，便悄悄找齐鲁商讨对策。结果齐鲁告诉她万主管烟酒不沾，真的只是纯粹的吃饭，江南乔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酒桌文化固来已久，所谓“酒精不燃烧，不算搞社交”，但大部分职场女性对此是挺反感的，在酒精催化下，退掉文明外衣后的放浪形骸往往让过程或结局都十分难堪。

        下班后，除了出外勤的，在单位的都是一起到的包厢。

        主座自然留给万主管，几个女生都坐在一起，齐鲁坐在江南乔的旁边，跟她简单介绍同事们的个人情况。

        江南乔毕竟才刚入职没多久，和部里同事也只是在工作上偶有交集，认个大概，所知十分有限。这种部门聚餐，恰是脱离了工作去逐渐接触大家愿意公开出来的私生活，也是进一步增进彼此的了解。

        特别对于像齐鲁这样的社牛人来说，愿不愿意公开的他都能探知一二。

        “坐在万主管左边的是我们部里资历最老的吴爽吴哥，比万主管还大两岁，人特别老实。他老婆是外企高管，家里两个小孩都是吴哥带的，绝对称职好爸爸。”

        “吴哥左边是郑志国郑哥，郑哥是h省人，在我们市辛辛苦苦十年，终于买了房子，去年时候跟我们汪姐介绍的一个本地姑娘结了婚，马上也要当爸爸了。”

        “我右手边这个位置留给李哥，李哥今天跑外勤还没到。”齐鲁看了看门口，小声对江南乔道：“你跟李哥跑的那个新闻这次可是出大风头了啊。那段视频李哥回来修了好久，说你很多镜头都太好看了，他舍不得剪。”

        江南乔见齐鲁又开始不正经了，瞪了他一眼，齐鲁嗷嗷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不信你一会儿自个儿问李哥。”

        江南乔才不会上他的当，悠悠道：“李哥有追求完美的职业习惯，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掉价了。”

        李享到报社也有四年多时间了，现在是他们部里不可或缺的摄影主力，每次他修出来的照片和剪辑的视频都广受好评和认可，这不仅仅是能力，更是一种职业态度。

        江南乔和李享合作过，是很欣赏他的工作态度的。也知道李享有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齐鲁也许在试探她对暧昧说法的承受程度，那她就得明确告诉他no，省得以后齐鲁再跟她开些没有分寸的玩笑。

        人精齐鲁轻咳一声，言归正传，继续给江南乔普及公开的小秘密。

        “汪汝之汪姐，跟万主管一样大，她老公是自己做生意的，汪姐自己家里也有公司。有次我听到她在茶水间跟老公打电话，抱怨部里加班的事，我就开玩笑问她外面工作这么辛苦为啥不回家继承家业，结果汪姐居然跟我说只有每个月工资卡里的几千块钱可以给她安全感，以后退休了还能从单位领退休工资，真是我见过的凡尔赛本赛了。”

        江南乔不以为然，她理解汪姐那种所谓的安全感，来自于自身能力受外在认可所给予的奖励，千万家产不可比拟。

        她之前在法院实习时，也见过很多书记员，万贯家财也要出来当打工人的，为的都不是碎银几两，有的是想找点事干，有的是要多认识些人，还有的想过有意义的生活，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活法，也各有各的趣味。

        这时，服务员领着李享和部里另一位女生韩语诺进了包厢，齐鲁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招呼李享坐下，韩语诺则坐到了汪汝之和秦湘中间，南乔朝她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齐鲁对着江南乔挤挤眼，他本来是想继续跟她聊韩语诺的，现在当事人来了，齐鲁只能强行摁下八卦欲，玩着手机安静等待万主管到来。

        没过多久，万主管也如约而至。

        如齐鲁所说，有了领导的带头，席间没有备酒也没有人抽烟，只是多点了一份绿茶和几扎鲜榨果汁。在万主管做了简单的开场白后，大家只需愉快地专注于眼前的美食，吃得十分尽兴。间或三三两两地聊天，也有跟万主管聊工作的，气氛虽不热烈，却也十分温馨。

        当然也免不了一些固定的话题，比如单身狗的个人问题。

        部里的五位男同志里，只有齐鲁没有对象。四位女同志中，汪姐是已经结婚生子了的，秦湘目前也在筹备婚礼，另一位是年近三十的韩语诺，闻此话题毫不迟疑地擦了擦手尿遁离席。

        齐鲁终于逮到了正主不在的机会，低头跟江南乔八卦。

        “韩语诺原来不是我们部门的，在专刊部。专刊部是典型的阴盛阳衰啊，听说内部竞争挺激烈的，而且你知道的，我们这种单位，能进来的不少人都有后台，韩语诺一个t市人，无根无萍的，自然斗不过那些人，就被挤到我们这个部门来了。但是她很有干劲，万主管挺喜欢她的。”

        江南乔又淡淡瞥了齐鲁一眼。

        齐鲁捂嘴，咬牙道：“我说的喜欢是上司对下属那种爱护，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过韩语诺一直没有脱单，听说万主管还挺上心的，接连给她介绍了好几个，都没成。说实话，韩语诺确实长得不错，几年前好多部门的小伙子都对她表示过那么个意思，但现在那些小伙子们都成家了，韩语诺还是独自美丽。这女孩子，过了三十真的太难了。”

        江南乔不满地顶了下他的肘：“看你这么年轻，思想怎么那么老化啊？过了三十怎么了，经历过职场的摸爬滚打，岁月的洗礼沉淀，女人才更有魅力。年轻的肉体固然鲜艳，富饶的灵魂才能不朽。”

        齐鲁被她张口而来的“名句”惊住，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大家都这么说，我也只是转述而已。”

        江南乔转头一哼，她平时并不喜欢与人争辩，因为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有时争辩除了让自己生气之外并无用处。只是齐鲁自来熟的性格，让她忍不住怼他一下，顺便拨一拨他的三观，但也只是点到即止。

        齐鲁也不生气，继续说道：“不过我还听到江湖人说，韩语诺前两年做过一个我们市引进人才的专访，对其中一个建筑师一见钟情，疯狂追了一阵，后来就没下文了。可能正是因为心中有白月光，才宁愿继续单着的。”

        江南乔心中一动，没来得及细问，便被抓了包。

        万主管见她和齐鲁嘀嘀咕咕，笑道：“我们单位忙起来真的是顾不上谈对象的，小齐和小江还是要趁空多考虑考虑个人问题啊。”

        被点名的两人忙不迭点头。

        热心的汪姐似乎找到了用武之地，开始以过来人的身份旁敲侧击两人的单身情况和择偶条件。

        江南乔和齐鲁扶额面面相觑，齐鲁决定先站起来打头炮。

        用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舌灿莲花之功，既表忠心又做自谦，三分钟内细数了十八个不找对象的理由，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剩下一个江南乔，大家集中目光，看了看她那张被餐厅灯光晕染地娇艳可人的脸，默默地闭上了嘴。

        长成这个样子，挑一挑也是理所应当的，不然上好的白菜被猪拱了就白瞎了。

        说到口干的齐鲁喝了口果汁，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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