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烧烤

这是两人第二次迎着夏夜并不凉爽的风散步了。

        见面后，何岸泽说同事推荐的烧烤店离她住的地方不远，但停车不便，两人果断决定把车直接停放在小区，再一起走过去。南乔倒是庆幸这次没有直接穿高跟鞋出来。微风拂面，她微微侧头，透过何岸泽过于优越的侧脸线条看到这个城市不同于白日喧嚣的静谧夜景。

        南乔不自觉感慨道：“很多年没回来，没想到c市发展这么快。”沿河的灯光带，闪烁的霓虹灯，有别于北方的狂野气质，夜晚的江南小城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风情。

        “发展是不错，但也容易千城一面。”何岸泽是建筑师，对城市的设计规划、个性发展有自己的理解。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江南乔有些无语这人突然的不解风情。

        何岸泽见南乔没有接话，还落后了几步，回转头便看到她微微鼓起的脸，倒是觉得比这个城市的夜色更明媚娇艳。他侧身等着，也没有催促，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南乔加紧超前走了几步，倒是岔开了话题：“突然找我是什么事呀？跟钟老师傅有关？”

        何岸泽和南乔继续并肩走着，闻着她头上散发出来的不知名的淡淡香味，说道：“你应该听说青阳菜场改造的事了。这个项目是我们公司接下来的，在总体规划上我们目前不仅考虑内部的改造，也同时想到了周边商铺的改造安置。”

        江南乔没想到居然是何岸泽的公司承接了她一直想打听的青阳菜场改造项目，她微微疑惑：“你不是建筑师么？菜场改造不应该属于室内设计范围？”

        “不冲突。”何岸泽解释道，“你知道高文安吗？他既是建筑师也是室内设计师。”

        江南乔知道高文安是香港室内设计之父，她明白何岸泽的意思了：“你也是？”

        何岸泽点点头道：“我的重点还是建筑部分，室内设计有专业团队负责，但因为有统筹的需要，加上我本人正好在c市，所以项目由我带队，政府那边也比较认可。”

        江南乔算是整明白了，虽然何岸泽说的轻描淡写，但眼前这个人绝对是领域精英、专业大牛。

        南乔还是有点犹豫：“隔行如隔山，我对你们这个一窍不通，在项目改造上，我觉得我也提供不了特别有用的意见。”

        何岸泽倒是不这么认为：“无论是建筑外观还是室内设计，专业的角度有时过于局限，最终感官还是要落到每一个去接触它的普通人身上的。”

        南乔好像有点理解了，也乐于分享自己作为普通人的感受：“从我个人角度而言，不仅仅是钟老的裁缝铺，还有那些急用时候找不着的锁匠铺子、修车铺子，这个城市应该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这两天的采访下来，江南乔对这些老手艺人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情。虽然在没有深入了解之前，她便知道他们的手艺对这个社会来说可能已经逐渐被替代甚至淘汰了，但真正了解后才发现自己或许是井中视星了。不理解他们的只是这个时代的一部分人，依然有很多人需要他们、依赖他们。

        她看到锁匠师傅给一个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太太一次性配齐了十几把钥匙，老人不记得密码锁，指纹也因年老不甚清晰而经常刷不出来，只有最传统的钥匙可以让他们回得了家。

        她还看到一个推着破胎电动车满大街找修理店的年轻小伙子，对这个城市角落里越来越少的修车铺感慨万千。不是每个人都能坐在阻隔风吹日晒的小汽车里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豪气万千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修，给了那些被生活逼到角落里的人更多选择的空间，所以应该保留好这样的空间，也为城市的发展保留一份互相慰藉的温度。

        想了想，南乔面对着何岸泽认真地说道：“真要说意见的话，我只有两条，一是一定要保留，二是要体面地保留。”

        何岸泽也慎重地回应她：“我们会有完整周全的设计出来，到时候还请江小姐多提宝贵意见。”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江南乔抬头看了看招牌，居然是之前在帝都和舍友们经常光顾的一家连锁烤串店，本以为离开了帝都就吃不到的熟悉味道，就这样再次光临了她的生活。

        还好是周四，又过了饭点，店里人虽多，倒是不用排队。不得不说，烧烤果然是夜宵的绝佳搭配，店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两人被迎上来的服务员领到空位上坐了下来。

        桌上有菜单，桌角也贴着二维码，南乔拿出手机扫码点单，刚想问何岸泽想吃些什么，抬头见他清风朗月地坐在那里，这才注意到他这一身价值不菲的衬衫西裤跟此处环境颇有些格格不入，但他自己似乎并未察觉，只是单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

        这个动作实在是太撩了，南乔微微深吸口气，压下怦怦跳的小心脏，低着头把菜单递给他。

        何岸泽又推了回来：“我没有特别的偏好，你点你自己想吃的就行。”

        过惯了自律清修的生活，何岸泽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吃过夜宵了，烧烤更是多年未碰，所以当他让好友陆岩给他推荐烧烤店时，陆岩毫不客气又八卦兮兮地给了他一个“活久见”的表情。

        陆岩和他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对于街头巷尾、犄角旮旯里的美食如数家珍。或许还是考虑到了何岸泽的个人品味，陆岩推荐的这家店跟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何岸泽看着桌上那抬高的自动烧烤架，倒是颇觉有趣，没想到现在连烤肉都能发展得如此精密周全了。

        江南乔笑眯眯地接回菜单：“那我就随便点了。”

        毕竟是夜宵，也不适合吃得太饱，南乔最后点了些羊肉串、鱿鱼串、生蚝、脆骨、掌中宝，配了茄子、土豆、金针菇、面包等，都是她和舍友们之前身经百战的经典搭配。

        串好的铁签子很快上桌，何岸泽主动接过了动手的任务。南乔不忘打开手机，准备在宿舍群里深夜放毒。

        用的是微信谈话框下的摄像功能，本想拍烤得滋滋冒油的小肉串，却不曾想一双骨节修长的手一闪而过地入了镜。

        江南乔自己还没发觉，微信群里已经疯狂跳动开了。

        激动的萌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过分！”

        还在加班的慧子：“生无可恋jpg感觉自己没有吃晚饭。”

        依旧在麻将的成都：“乔乔，注意身材管理。”

        激动的萌萌：“不管了，点个外卖解解馋。来啊，互相伤害啊！”

        还在加班的慧子：“好想念这家烤肉，呜呜呜呜……”

        依旧在麻将的成都：“一个人吃这么多，你是猪吗乔？”

        激动的萌萌：“慢着，我看到了什么……”

        还在加班的慧子：“……我也看到了。”

        依旧在麻将的成都：“哔了狗了jpg”

        萌萌和慧子还在疯狂刷屏，成都直接视频电话打了过来。南乔发完视频就在和碟子里的蘸料作战，还没有来得及看微信群消息，根本不清楚夏洛克、福尔摩斯、柯南已经集体上线了。突然弹出的视频电话让她心下一虚，为防止不明情况的成都吓跑对面的小哥哥，南乔赶紧将视频切换成了语音。

        “哈子情况？”成都一贯的急吼吼，“小乔你外头有狗了？”

        江南乔满头黑线，眼看何岸泽一脸的好整以暇，压着嗓子说：“你想啥呢？跟朋友吃个夜宵。”

        怕她又问东问西，南乔声音更小了点，带了点小恶犬的味道：“别捣乱啊，晚点跟你说，挂了。”

        说完不等成都有反应，南乔立刻挂断了电话，随即发了一个容后再禀的表情给她。

        这一会儿功夫，何岸泽已经动作麻利地将一排羊肉串烤好了，卷起的袖口露出戴着银色表带的手腕，白皙清隽如寒玉般的手指从烤串架子上取下烤好的肉串递给江南乔，南乔无端咽了咽口水，不知是为了那滋滋肉香，还是那泠泠骨相。

        “好吃莫过下三路，刺激还需重口味。”南乔想起《人生一串》里的至理名言，接过肉串撒上一把磨得细细的孜然和辣椒面，一口下去顿觉十分满足。

        一样的东西，跟不同的人吃味道也绝不相同。这一顿麻辣鲜香的烤肉南乔吃得无比开心，加上对面的可餐秀色，竟吃出了些得意和畅快的感觉。

        何岸泽烤的很卖力，吃得倒是不多，吃相也很是优雅矜贵，和他外表相称，竟有些古风名仕的意味，不意外又收获了周边一批没有盯着手机的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就连服务员也常在他们这桌逗留不走，热情周到，无微不至。

        快吃完的时候，服务员还主动给他们送来了免费的小冰棍，何岸泽摇摇头拒绝了，江南乔本来想吃两根，手还未碰到时就被何岸泽提前一步送还给了服务员，南乔愕然，何岸泽微抿唇角：“太凉了，少吃点。”

        啊啊啊啊，这人，管得未免有点多。南乔不满地微嘟起嘴，只能珍惜地啃那根小小的冰棍。

        吃完结账，前台小姐姐笑着说：“你男朋友已经买过单了。”

        南乔看了看正走过来如雪松般的人，略有些尴尬，见他似乎没听到，她也懒得跟陌生人再多做解释了，只道：“不是说好我请客的吗？”

        “无妨。”何岸泽为她推开店门，“以后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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