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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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画再次醒来是在三日后了,强烈的颠簸让花画感觉奇怪,缓缓的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李执画红肿的眼睛和未施粉黛略显憔悴的面容。
阳光透过马车的窗帘斜斜的刺进来,灼热的阳光,映在花画的脸上,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怎么了?”花画咳着嗓子声音嘶哑难听,缓了缓后环顾四周又问:“怎么在马车里?”
马车被铺上厚厚的棉被,卸去了两边的座椅只留了一个木制小几方杯盏,花画靠在棉被上,枕着李执画的腿,想要挪动一下位置,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力气。
李执画眼睛红红的仿佛六月里的烂桃,看着花画的样子眼泪想憋也憋不住的留下来。
花画看着李执画的眼泪也有些无奈,轻轻的安抚他:
“怎么又哭了呢,莫哭了,哭丑了就没人要你了。”花画开着玩笑想逗逗李执画,没想到李执画的眼泪哭的更凶。
一边哭看着花画醒来又一边笑,仿佛是要将最美的笑容呈现给他,也将最坚强的力量传递给他。
花画虽然清醒过来,但脑袋还是迷迷糊糊的一片混沌,话语也有凌乱。
“我们何时从薄云山庄出来的?我们这是要回家吗?嫂夫人怎么样了?云白兄的伤势可好些?”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句句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李执画的心里。花画这般重情义的人自然担心他的义兄好友,可如今,有怎么能告诉他,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落荒而逃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李执画强忍住泪水,轻轻摸着他明显消瘦的脸颊,勉强笑着说:
“我们是要回家,回家我们就请最好的大夫,把京城的御医也请来...”
李执画看着花画毫无血色的面孔一滴眼泪就又忍不住的流出挂在了睫毛上,但嘴角笑的却更加灿烂:
“等你好了,我们就成婚,好不好?”
花画咧嘴一笑不小心牵动伤口,却感觉半个身子都有些麻木,许是马车颠簸躺的太久了,花画伸手戳了戳李执画的脸颊,甜蜜而温柔的道:
“那你莫要哭了,等我好了,就美美的嫁给我。”
李执画笑着用力点头,眼泪却不经意间滴在了花画的手腕上。
话说多了,花画脑袋还是有些发晕,迷迷糊糊之间就听见李执画抱着他的身子轻柔的说:
“睡一会吧,就快到家了...”
不知过了几日,花画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醒的时间不多,想和李执画说说话的时候不是看见娘亲在哭,就是李执画哄着他灌他喝下苦涩的药汤,有时也有一个个人影浮现在眼前,但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窗帘不停的晃动,耳边仿佛许多嘈杂声音,而花画自己有时像在海里飘来荡去有时又像被关在笼子里重重沉入黑暗的海底。
“月照月照...”
是谁的声音花画脑袋有些木沉,只感觉身边很是吵闹,还有哭声。是谁在哭是表妹在哭吗?表妹如今怎么这般爱哭,比自己小时候都爱哭呢...
花画脑海里乱七八糟努力的睁开眼睛,心想:一定要哄哄表妹,不能让她哭。
花画努力想睁开眼睛,努力的想把手伸出去擦拭表妹的泪水,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仿佛做了一万次次次都成功了,也像做了一万次次次也没有成功。
恍惚之间,耳边只听到众人一片醒了醒了的声音,花画睁开了眼睛。
只见表妹,母亲和妹妹都拥在一起喜极而泣,想来庄严持重的父亲也偷偷的抹了吧眼泪,眼前的医师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关算了过了,醒来就好没事了,好好休养吧。”
花画脑海还有些晕眩心想:看来自己的伤势有些严重,得快点好起来。
花画喃喃出声:“表妹……”
折腾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月,李执画日日都来照料他,全府上下已经心照不宣的默认了这个少夫人。花画也难得感觉如此幸福甜蜜。
每日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李执画扶他起身喂他汤药,嘘寒问暖。花画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什么都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幸福啊。
爱一个人就是希望能日日见到她,她笑你笑她忧你忧,世间万事最为珍贵的便是当你努力爱一个人时终于等到那个人也爱你。
春日过半阳光正好,院子里的桃花都凋零许多,绿树却更加茂盛。花画被李执画扶着到院子的石凳上坐着晒晒太阳。
李执画端着一盘蜜饯坐在花画的对面语气宠溺的道:“快些喝了药,喝了药就能吃蜜饯哦!”花画弯着眼睛笑眯眯的说:“那你要喂我吃哦。”
两个人郎情妾意好不甜蜜,翠儿识相的也不靠近他们不时还偷笑两声,索性借口离开给这对历经磨难终于在一起的小情人留点空间。
李执画见花画乖巧的喝了药,挑了一个又大有圆的蜜饯往他嘴里塞,花画咬着蜜饯只觉的吃在嘴里甜在心里。连忙嚷嚷着还要。
花画裹着蜜饯含糊的对李执画说:“对了,云白兄可好?嫂夫人生产可还顺利?”
李执画知道那夜花画在混战中自顾不暇,对季云白那边的状况并不完全清楚,又加上他重伤惊险又拖到如今。
李执画低头似乎认真的挑蜜饯,心绪却不知飞到何处,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月照,我怎能让你知道让你知道
花画感觉不对,忙握着李执画的手认真的问道:“表妹,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执画连眼睛看他都不敢,慌乱之中眼中隐约有泪光。
花画仿佛预感到什么,踉跄起身却因为起身太猛眼睛一花扑倒在面前的石桌上,乘药汤的瓷碗应声落地,哗啦一声碎成一片。
李执画被这破碎声惊到,赶忙扶住他声音也略微带着哭腔:“等你好些,等你好些,我们就去看季大哥好不好?”
花画更加激动,固执的扶着石桌道:“告诉我,现在就告诉我。”
李执画无法,看着花画索性哭出声来,捂着自己的嘴巴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李执画声音断断续续花画却听的异常清楚。
嫂夫人难产三日去了!孩子出腹太晚也去了!连季云白也在当夜心痛欲裂吐血晕厥不知死活。
“飞镖上淬了毒,什么解药也不管用,嫂夫人毒发攻心又激动难产....那时你伤的太严重一直昏迷着,季庄主又那般情形,我实在害怕,只能带着你回家....”
话还没说完就被花画打断,花画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
正说着一个体力不支,花画再次晕厥倒在了地上。
桌上的蜜饯被带落在地,一颗颗滚圆的蜜饯沾满了泥土灰尘灰扑扑一团,只有外面裹着的蜜糖,在阳光中隐约闪着糖色。
李执画照例去花画的房内探望,得知真相的花画承受不住昏厥过去,全府又是一片手忙脚乱,李执画一夜都留在花画的床前等他醒来,可一夜过去花画都在沉沉昏睡。
黎明的时候李执画被婶母劝着休息休息,可李执画还是有些不安,梳洗一番又回到花画的院内。
月照,我多么希望你醒来看到的一个人是我,我想安慰你,想擦擦你的眼泪。
李执画走进屋内,掀开床帘,心中顿时惊骇,原本该沉睡在床上的花画此时却不见踪影!
***
薄云山庄一片素缟,惨白色的灯笼和草丛边零零星星的纸钱昭示这个山庄正在举办丧事。
花画站在门前,手心因为缰绳勒的太紧微微有些出血,他轻轻的敲了敲门,开门的还是年老的管家宋伯,只是面容似乎更加苍老了。
花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满目的素缟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几乎又要晕厥。
宋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扶他进去,之间一口棺木停在大堂之内,旁边一口小小的棺木依偎在旁边,一个消瘦苍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花画几乎认不出这是季云白的背影吗?记忆中挺直的脊梁,宽阔的背脊如今变得萎靡和消沉。
花画想要进入大堂身子却虚浮无力被高高的门槛绊倒,花画扑在地上,神情哀切:“云白兄!”
那萎靡消沉的身影变得有些僵硬,但身子却没有转过来,平静的有些诡异的说道:
“月照,你来了。”
花画看着棺椁看着满目素缟泣不成声。
“看来宁贞儿的凝心丹果然有效,你如今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吧。只可惜我的芳雅却永远的离开了我。”
这句话宛如惊雷炸响在花画的耳畔。“什么?”花画瞪大了眼睛,凝心丹是朝凝阁独有的救命丹药,宁贞儿什么时候给了他?
见花画并不知情季云白自顾自的说:“那飞镖淬了毒,宁贞儿送解药来的时候却晚了一步,我的芳雅最终没有等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也没有等到...”
花画直觉得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来。
“月照兄,你可知我从未后悔过帮你,我只后悔,我只后悔那日,我不该躲你那枚飞镖。”
花画的眼睛一片模糊,心中却痛苦不堪,说不出话来,有双手略带颤抖的扶住他,花画抬头一看眼泪啪嗒一声落下来。
“许是命吧。”季云白苍凉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伤重未愈还是下山去吧,你当知道我不想见你。”
李执画握住花画的手,两人的眼泪滴落在紧紧握住的手背上,热得滚烫。
无言下山,花画把自己一人关在房内,谁敲门也不给开门,直到花父耐不下去一脚踢开门,才发现花画已经额头滚烫发热多时。
几日的沉睡几日的折腾,李执画已经不知道揪心为何物,因她的心已经在花画的沉默中碎裂成片。
转眼入夏,而此时又怎能离开他?李执画放下母亲寄来的家信,取了绘画的笔墨继续画着手中的画,画中一位端庄温柔的美妇抱着娇嫩的婴孩在花海中微笑的看着远方。
年少多情倚栏,幸得良人情专,愿与一生常伴,不惧碧落黄泉。
李执画擅画,画的入神常常忘了时辰,抬头一看,夕霞暮色烧着半边的天空,树上的蝉鸣响亮又刺耳。
李执画提着一坛酒走到花画的院内:
“日头下去了,此时天气凉爽,正宜喝酒。”
两人席地而坐一杯一杯的斟酒,一饮而尽。
李执画和花画并排坐在台阶上,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李执画放下手中的酒,靠在花画的肩膀上:
“月照,你记不记得你说过,等你好了,你就来娶我...”
李执画不善饮酒,喝了几杯脸颊就有些发红。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
花画温柔的看了李执画一眼,看着夜空轻轻的说:“记得。”
李执画迷迷糊糊的激动起来:
“你记得?那你为什么还不娶我?”
花画看着她微醺的可爱模样,一把揽过她,让她趴在自己的膝头微笑的说:
“傻丫头,哪里有女孩子开口求婚的?”
李执画不服,挣扎着要起来:
“就有就有!我就求婚!你快娶我!”
花画第一次见她如此的娇蛮霸道,就像小时候一般,只觉得可爱的紧。只好轻言安抚她道:
“好好好,我肯定娶你,你乖乖的好不好?”
花画一顿,又继续沉沉的说道:“等我报仇了,我一定娶你。”
李执画用力的挣扎开花画的怀抱,瞪着迷糊的眼睛努力保持清明,认真的对花画道: “月照,这不是你的错。”
这句话温柔却有力量,一刹那间花画只觉得鼻子发酸,是啊,他一直在怪自己,他还记得云白兄说的那句话:
“月照兄,你可知我从未后悔过帮你,我只后悔,我只后悔那日,我不该躲你那枚飞镖。”
是啊,如果自己不躲就好了,宁贞儿就不会出手,飞镖就不会偏离方向,嫂夫人就不会死...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是自己射的那枚飞镖刺入了自己好兄弟夫人的身上。
不管其中种种,自己都是害死兄嫂的帮凶。
如果自己没有留在薄云山庄就好了,如果自己没有缥缈剑谱就好了。
花画摸着怀中的剑谱,只感觉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贴近胸口的地方在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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