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狐狸

　　“你错在哪里了？”
　　醉酒后失去记忆的伽南，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紫砚的床上，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就听到紫砚冷冷一句话。
　　“我不该乱闯院子，我错了！”
　　紫砚眼神一冷，“昨天你抱着西凌哭了一下午，就得出这么个结论？”
　　反应过来紫砚意思的伽南脸色立时僵住了。
　　“我以为，西凌已经点醒你了。”
　　伽南低头，抓住管家大人的枕头把小脑袋塞到下面不说话了。
　　紫砚看着伽南这蜗牛一般的动作，眼底滑过一丝无奈，“伽南，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愿意让你记得了么。”
　　“嗯。”枕头下传出闷闷的回答。
　　随着后来记忆越来越多的恢复，她渐渐明白，为什么当初有能力帮她记起一切的妖，选择让她忘记。
　　除却凰颜的部分，单只是曾经在黑暗中挣扎的经历，就让她在刚刚记起的时候噩梦连连。
　　那冰冷粘腻的绝望，仿佛没有尽头，就连回想，都被深入骨髓的无力攫住心脏，无法轻易的摆脱。她清醒的知道自己缺失了一段极为重要的经历，却因此不愿意去追究。
　　然而有些事，并非逃开就能躲得过去。
　　她、背叛了凰颜……那个爱她至与整个家族闹翻也要娶她的凰颜……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伽南，那时西凌为什么没有崩溃。”
　　依旧是属于紫砚低柔得体的声音，却让伽南趴在床上的身体猛地一僵。
　　——脑海中倏然浮现出凰斫那黑暗冷然的眸子，以及……最后的时候，满身是血无力的躺在西凌怀里的苍白少年。
　　“不同于那时的你，我和西凌相处了很久。所以我知道，凰斫死，她必然去杀凰祺，也必然不会崩溃。”
　　低缓如水的声音娓娓道来，伽南抱着枕头缓缓坐起来。
　　“后来我问她，怎么能忍得住。”
　　伽南抬眸，“凰斫逼她立誓不要恨……”
　　紫砚轻轻叹息，“你觉得，西凌是那种会被誓言束缚的人么。”
　　“所以、她立誓，不过是要凰斫安心……”
　　“但她却像是没事人一般。”紫砚看向发怔中的伽南，“你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是什么让西凌能忍下痛楚和恨意，放弃那刻骨的仇视。
　　刻骨。
　　从前她不懂，直到昨天看到西凌淡漠的眼中无法压制的杀气时，才猛然醒悟，西凌她是在乎的，只不过埋的太深了而已，深到无人能触及。
　　以至于让人觉得，她根本就没有在乎。
　　“西凌说，因为无法更改的事而毁掉将来，她还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
　　伽南一震。
　　这的确像西凌的风格——自始至终的冷静理智，不会因为任何事而乱了分寸。
　　若是凰祺能有那么一丁点的用处，就算她是直接害死凰斫的凶手，西凌一样会按捺住杀意，不会显露一分一毫。怪只怪，凰祺这个不折不扣的大小姐，在西凌眼中，失去了任何存在的意义。
　　这种强悍的理智，事实上已经达到了让人齿冷的地步。
　　——六人之中，论起理智，大概只有伽南差一点。除了西凌以外的其他四人同样冷静的可怕，在抉择中会毫无犹豫的选择对组织有利的一方，只不过，这个毫无犹豫的过程是极其挣扎的，要强迫自己去放弃一些明明不忍心放弃的东西凌，谈何容易。只是西凌，似乎每次在决定了之后，就再不会想被放弃掉的那部分。
　　这种决然，她怎么都无法做到。
　　……就如在刺伤凰颜后，她几乎失去继续的勇气。
　　“我之所以提起从前，不过想告诉你，伽南，”紫砚微微顿了顿，“有了完整记忆的你应当能理解西凌那句话的意思。”
　　——因为无法更改的事而毁掉将来。
　　“紫砚……并不是谁都能如西凌那么坚毅。”
　　“坚毅？”紫砚清冷的笑出声来，“你当真以为，她是没有心的？”
　　“……至少，她比我强。”
　　紫砚静静看着伽南，“西凌只有一点比你强——她不会任由情绪无节制的蔓延，让自己无法控制。”
　　伽南深深吸气，“我明白。”
　　“既然明白，就不该这么放纵自己。该是你面对的事，总要去处理。”紫砚似是疲惫的叹了口气，“以前的事，你虽后悔，若重来，却一定会做相同的选择。而这一次，你若不去挽回，将来必然追悔莫及。
　　“失去，是不会给你提醒的。伽南，你能断言，你和他都会安然的活到最后么？
　　“若是不能，无论死的人是你还是他，你，悔不悔？”
　　伽南默默的站起来，脊背慢慢挺得笔直。
　　这些年的安逸，让她几乎忘了，他们一直所处的境地，是怎样的艰险。她们对抗的，是代表整个魅族的强大势力。即便不轻易去想，也明白死亡，并非很遥不可及的事。
　　“你放心，紫砚，我必然不会再让自己后悔。”
　　本想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再去，结果一大早，管家大人就拎起睡眠严重不足的人扔出了院落，冷冷的扔下一句话后砰的关上门。
　　“要是今晚天枢没有出现，你也不用回来了！”
　　伽南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衣，无语的瞬移离去。
　　出现在天枢的城堡外时，很巧很巧的佐夜正在门口，于是就连通报都不用就进了大门。
　　在看到头发没梳理脸没洗衣服没换的伽南时，守在大门口几天的佐夜已经完全不再纠结于关于伽南的情报了。
　　——这个人，根本就是无法用数据和情报掌握的。
　　伽南：我好无辜。我也想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过来啊，谁知道管家那么暴力啊。
　　刚进入城堡就被小狸拦下来。
　　“他不想见你。”小女仆冷冷道。
　　在人界出生的她不知道伽南和天枢在魅族发生的事，只是见到最近几天天枢明显的反常和失去踪影的伽南，心里出于护主非常的不爽而已。
　　伽南挑眉笑起来，难得在如此打扮下还能勉强看出气势来，“见不见，你说了不算。”
　　“我偏要拦住你。”小狸眼底腾起杀气，“伤害他的人，我都不原谅！”
　　然而在她有所动作之前，一道金色耀眼的光芒如钟罩一般将她困在了原地，而她，连伽南是怎么出手的都没能看清！可恶的是那光芒不仅束缚了她的行动，甚至连外面的声音都一起隔绝了！让她完全听不到伽南和佐夜说了什么！
　　“佐夜，带我去见天枢。”伽南说着看都不看小狸，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转向佐夜。
　　在看到伽南术式后，一向波澜不惊的佐夜震惊的瞪大眼睛，“……你是？！”
　　“我不过是其中最不成器的一个罢了。”伽南说着不待佐夜带领，径自穿过大厅，沿着华丽的台阶上楼，左转，在尽头的房间停了下来。
　　手刚抬起来，门便从里面被拉开，以至于她原本要敲门的手突兀的停在半空中。
　　——天枢敛去了那如狐狸般狡黠的神色，站在咫尺外，静静的看着她。
　　伽南看着那略显憔悴的人，忘记了所有的语言。
　　原本，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就不需要语言去解释。
　　许久，天枢一点点的弯起嘴角，轻笑起来，“我以为，再也等不到你。”
　　“……抱歉。”伽南一滞，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天枢缓缓抬手，握住伽南的肩膀，“抱歉这种东西凌，我不需要。”
　　伽南垂下头去。
　　即便是下定决心，然而发生过的事，不会因此而被改变。她曾经的伤害，亦不会因为天枢的原谅而消失。
　　然而下一刻，整个人就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带着，跌入天枢的怀里。
　　“我要你的承诺，伽南，”天枢将人抱紧，用力再抱紧，直至伽南呼吸都困难也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这是我最后一次，没有任何希望的等你。”
　　“……我已经等了太久，不想再等下去了。”
　　——那时天枢以斐谦的身份去拜访，临别时，他看似随意说的一句话，到如今，伽南才体会到其中的苦涩和绝望。
　　是太久了，我竟让你没有任何希望支撑的，等了那么久。而再见到，却完全不记得你。
　　“……好。”伽南轻轻踮起脚尖，附在天枢耳侧，极轻极轻的说了一个字。
　　抬手环住因她这一个字而僵硬起来的人，伽南闭上笼起雾气的眼睛。
　　凰颜……从此后，我所爱的人，只能叫做天枢了……抱歉。
　　伽南乖乖坐在书房里，时不时瞄一眼窗外渐暗的天色，然而看到天枢的书桌前堆积的如山文件，又把话咽了回去。
　　“怎么？”天枢手中笔不停，却抬眼，笑道。
　　“没事没事。”伽南急忙摇头。
　　天枢毕竟是那么大的产业的主人，这几天的工作堆积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理的地步。
　　——可是早晨管家大人有令，如果今晚不能把天枢领回去，她今后也别想回去了。
　　天枢没有追问，继续埋头于工作中。
　　时间一滑，又过去好久。
　　“伽南。”
　　天枢的身后，夜幕完全笼罩。他头也不抬的叫了一声已经脊背僵硬的伽南，手边成山的文件已经被摆平了许多。
　　“啊？”不知不觉把目光停在专心工作的人身上好久，伽南听到他说话，不禁一愣。
　　“我知道你很喜欢我。”
　　伽南眨眼，继续眨眼，“那个、你刚刚说了什么？”
　　不带这么自恋的吧。一定是我听错了、一定！
　　“我说，”天枢合上信件，揉揉酸痛的手腕，“我知道你的喜欢，所以你不必一直用那么专注依恋的眼神盯着看。虽然我秀色可餐，但吃多了容易不消化的。”
　　噗！
　　伽南果断的喷血了。
　　“我不过是在想、”伽南咬牙，“管家大人什么时候能让我回去。”
　　“如果看不到我，紫砚应该不会让你进门的。”天枢漫不经心的放好毛笔，开始整理书桌，“而我，暂时没有排出拜访的行程。”
　　死狐狸。
　　“喂~你就去一趟，能耽搁多少时间？”
　　“不是时间问题。”天枢笑着纠正伽南，“是我不想去。”
　　死狐狸！
　　“你要怎么样才想去？”
　　天枢起身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伽南，“我这么秀色可餐，你居然没有食欲？”
　　瞬时，伽南终于后知后觉的体会到了这个秋天的秋风扫落叶。
　　好悲凉~~~
　　“你这是……公然……欺负人……”
　　“是么？我还以为是我比较吃亏呢。”天枢无所谓的耸耸肩，“既然你觉得不回摇光区很好，我自然乐意你留下来。”
　　伽南欲哭无泪了。
　　怎么可能有人无耻到这种程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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