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30往事随风（修）

休息一晚后，凯瑟琳便带着我朝北方行进。她的速度很快，我必须全力以赴才能赶上她。一路上风餐露宿，穿过大片大片的原野，过了一个星期，在穿过一个小镇后，凯瑟琳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是两座高耸入云的雪峰。白云在雪峰上投下团团阴影，像白缎子上的银灰绣花。一条山涧从雪峰之间喷涌而出，形成一道壮观的瀑布。最为迷人的是环绕雪峰的银蓝色雾气，它让雪峰宛如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雾色山脉……”凯瑟琳喃喃道，她望着群峰的雪线，似乎陷入了回忆，良久，又摇摇头，指着其中一座山，“这座山，叫‘匕首之尖’，上面有个池塘叫‘月之眼’。跟我来。”

        我跟着她，用了半天时间，深入到山脉内部。白皑皑的群峰的雪线以下，是蜿蜒无尽的翠绿的原始森林，密密的塔松像撑天的巨伞，重重叠叠的枝丫间只漏出些细碎的阳光。我随着凯瑟琳越过一条十米来宽的小溪，它在我脚下潺潺流淌，雪白的浪花往上抛，水势缓慢的洄水涡有鱼儿在跳跃。灰色与深褐、浅棕的水石间，鱼群闪闪的磷光映着雪水清流，熠熠生辉。

        脚下高低不平、杂草丛生的地面像天鹅绒一样温软，擦身而过的枝条如羽毛般柔顺。我拨开一根挡在眼前的树枝，顿时被惊呆了。

        那是一栋依山洞改造的石头房屋，它与整座山体浑然一体，仿佛是从岩石中天然生成，在星光熠熠下呈现出淡紫色。忍冬与常青藤爬满山壁，漆黑深陷的窗台下，扁平的石头砌成一条小道，由于长年累月没有清理，不少杂草从石道的缝隙中冒了出来。从杂草的茂盛程度看，这里至少五年没有人住过了。

        房屋内也保留了山洞原始的粗犷形状，屋顶凹凸不平，四周的墙壁也材质不一，地面磨平了，零星点缀着平滑的石块。墙角甚至还有一个石块垒成的蜂箱似的壁炉。家具看起来也是就地取材——原木横截作为矮桌，削平的山石组成床铺，屋子另一角挂着兽皮做的吊床，看起来却一点不寒碜，却显得古朴温馨，好像童话中小矮人的家。空气中有些湿润的水汽，我往里走去，更深的地方有几个凹陷的小房间，其中一间里居然有一口咕嘟咕嘟涌动的温泉！

        我惊讶地转过身，几乎合不拢嘴：“凯瑟琳，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凯瑟琳自从一看到小屋，就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她捡了一截木头丢进壁炉，麻木地点燃，说：“这里啊……是我和凯特曾经住过的地方。这个地方是我们的杰作。”

        “凯特？”我几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好奇道，“他到底是谁？”

        一个苦涩的笑容从她的嘴角浮上来，“凯特啊，他是一个猎人，金·富力士唯一的徒弟。”

        “金·富力士？那不是……”那不是小杰他爸爸？小杰的全名不就是杰·富力士吗！

        “那是个足以获得三星猎人称号的行踪不定的强者。世界五大念能力者之一。”凯瑟琳边说边这里碰碰，那里摸摸，神色间极为怀念，“当时我从揍敌客家跑出来，无处可去。他可以保护我免受两个家族的追踪，于是我免费当了好几年的长工。哼哼，老金觉得过意不去，就把他的便宜徒弟介绍给我，那就是凯特了。”

        “那个……”我小心翼翼地问，“凯特长什么样子呢？”

        “银长发，褐色眼睛，又瘦又高。”她想了想，微笑起来，“眼神总是阴沉沉的，其实内心是个温柔的人啊。”

        “那么你们为什么又分开了呢？”

        “是我。”凯瑟琳出我意料地回答，“我是个操作系，你知道操作系都有种强烈的控制欲和独占欲。我太害怕失去了，就像捡到你以后我几次想把你永远控制在身边防止你受到伤害一样，我曾经想要永远控制他，不让他跑掉。”

        “但是最后你放手了。”我了然道。

        “对，我放手了，我让他随意去做他喜欢做的，我不会再插手。当时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放弃执念，不过……”她勾起我一缕头发，温和地笑了笑，“我现在知道了，爱他有多深，放他走多远。”

        “可是都七年了，为什么你们都不去找对方呢？”

        “会有那么一天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把家族绝学教给你，尽数的。”

        “啊——？”

        凯瑟琳果真履行了她的承诺。接下来很长时间，我们都进行着上午复习背过的药剂配方，下午采药，晚上调制的固定生活。以前虽然我也被要求记过很多配方，但调配过的药剂也就只有几种常用的跌打损伤药，如此系统的学习还是第一次。

        过去我已经零零碎碎学过煎煮、冲泡、浸渍和油膏四种较简单的方法，现在凯瑟琳教我的是

        敷剂、酊剂、洗剂，以及最重要而最难掌握的一种，炼制。晚上她在小屋内生起火，架起一口大锅，把稀奇古怪的药材——比如蝙蝠脾脏、淡水彩球鱼的鳞、蜘蛛腺体、蜗牛粘液、林蛙的输卵管干制品投进锅里，经过几十步炼制成小小一瓶强力去死皮老茧滋补护手霜，看着还真有几分邪门。

        我曾经怀疑，杜兰达尔家族传承几百年的绝学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尽数教给我，但是凯瑟琳说她只教给我方法，其他各种各样的配方都已在我脑子里了，以后都得靠我慢慢去领悟。

        四个星期后，凯瑟琳说要给我熬抑制剂，她收拾了二十几种药材，带着我往山上走去。

        “之前我和你说过，‘匕首之尖’上有个池塘，叫‘月之眼’。”凯瑟琳踏着厚厚的白雪健步如飞，

        她披着一件蓝色斗篷，金色头发没有扎起来，散乱地披在背上，只是埋着头一个劲地走着。

        海拔升高，气温随之降低，虽有念力护体，可是袭来的冷风还是令我有些受不住。

        就当我的牙齿开始格格发抖时，凯瑟琳终于停下了。

        面前，是一个在雪线之上却奇迹般没有冰封的池子，和夜空同色的墨蓝水面平静无波，但我敢肯定，如果是在蓝天之下，它一定会是块澄澈得令人窒息的蓝宝石。凯瑟琳默默地等了一会，天边，一轮弯月缓缓移出乌云。当月光照到池水中时，一切，发生了质的变化——银白色的月光给大地笼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在水面上精灵似地跳跃。

        “月之眼……”我喃喃着。

        凯瑟琳静默良久，“我和凯特很久以前来过这儿。”她低声说。我抬眼望去，她却不再说话，而是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口暗银的坩埚，盛了少许池水，直接浮在水面上。

        “来搭把手，看好了，我给你演示一遍抑制剂的做法，以后你就不能再依靠我了。”

        “这算是哪一种呢？”我看着她的动作，一边递过药材一边忍不住问。

        “是苏叶枯草不是白杆草籽——”凯瑟琳拍掉我的手，嗔怒道，“你说这个啊，是第九种方法，月曜。顾名思义，是借助月光还有纯净雪水的配制。”她说着，狡黠地笑起来，“我发明的。”

        “你真厉害。”我由衷地赞叹，她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

        “厉害什么？要是我不被困在冰天雪地里被逼着尝试别的方法给自己做伤药，我到老死都不会领悟这种方法！要是让那帮骨头都不吐的老不死知道了，他们倾家族之力把我抓回去，逼着我把我榨到骨头渣都不剩！”这段蕴含着无限隐痛与怨怒的话语如同刚才月亮未出的暗夜一般沉重，我静默良久，凯瑟琳也是，她重重地呼了几口气，恨得浑身发抖，看起来是把全身的念都用在了维持情绪稳定上。

        “说来也好笑，”她往锅里倒进一小碟磨成粉的月长石，带着种嘲讽的语气道，“本来我不是继承人的人选，但是最后继承家族绝学的，反倒是我。真可悲，我那些被期待成大器的兄弟们没有一个像他们预计的一样。”

        我好奇道：“凯瑟琳，你到底有几个兄弟啊？”

        “三个。我是老三。”凯瑟琳皱起眉头，明显不愿提起这话题，“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不不，我只是好奇而已，因为奇犽他们家有五个兄弟嘛，所以突然想问问你的。”

        “好吧。”她稍微舒开眉头，不过看起来满脸厌恶，“弟弟小我五岁，从小就是个虚伪狡猾的野心家，现在改了名字去当政客了。二哥跟我玩得很好，但家族不重视他，所以他后来犯罪被抓到，家族也不打算花钱把他弄出来。不过他后来不蹲监狱，放到一座岛上做长工了。至于大哥么……”

        说到大哥，凯瑟琳整个表情都扭曲起来，如果说她对弟弟还是淡淡的厌恶，那么对大哥则是毫不掩饰的憎恨了。

        “衣冠禽兽。”凯瑟琳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词，“我一直敬他爱他，没想到他整个人剖开都是黑的。”

        我很惊奇，正想追问那是什么意思，凯瑟琳就呸了一声，挥了挥手。“算了，谈那个人令我作呕。爱拉，你以后要是找男朋友，千万剖开他的心看一看。表象是会骗人的，越是英俊的男人，越会骗人。”

        我的手指攥紧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震得我心脏怦怦直跳，似乎有个男人的阴影，从眼前掠过。“凯瑟琳，我……我能问问，你大哥叫什么名字吗？”

        凯瑟琳摇头，并没有回答，“跟你无关，别问了。这里我照顾着，那边有个小山洞，去睡觉吧。”

        “可是……”

        “听你养母的话，赶快去睡觉！”

        我闭了嘴不敢再问，但凯瑟琳那个神秘的大哥一直给我种不舒服的感觉，即使连名字也没有被提及。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身为变化系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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