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0生死同舟（新）

尽管我睡眠浅，但处在紧张的情绪中，我很容易做噩梦，而且往往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做噩梦我就会说梦话，这种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后半夜的时候我梦到了绿沉沉的水，我沉在水下，无论如何也上不去，我无助又绝望地挣扎着。我可能喊出了声，但我惊醒后定神看西索，他仍然闭着眼睛。我不清楚他听见了没有，既然他没有动静，我就权当他没有听到——起码没有听到太多。

        上午的阳光明媚，我洗了洗昨天换下的衣服，找个不显眼的地方晾晒，海风和阳光很快就让我那几件衣服干透了。去收衣服时，我看见海鸟四下乱飞，每一只都在高声嘶鸣，让我也发自内心地紧张不安。

        黄昏时酷拉皮卡找到了一本航海日记，证实了我的预感——海啸要来了，而且是十年一遇的大海啸。太阳落山后，大海就骤然翻脸。狂怒的风呼呼席卷而来，汹涌的海浪一次次咆哮着扑上甲板，似乎要将整个军舰岛吞没。

        有的考生想要乘船和热气球逃走，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亚莫利三兄弟在最后一刻跳气球才没有被撞死，水性好的小杰则跳进海里去救黑人葛雷塔。奇犽和半藏见状跳进小船前去搭救他们，同时随他们落在船上的还有派德罗和勾四，半藏和拿起桨的他们相视一笑，竖起了拇指。本来各行其道、互不搭理的考生们在此时连成了一条线，生死同舟……

        我看着小杰抛出钓竿，我看着奇犽接住浮球缠上绳子，我看着十几个考生共同抓住绳子使出全身力气和大海较劲。我不能再无所作为只是看下去了。西索和集塔喇苦可以漠不关心、毫不动容地看着这一切，不代表我也能。

        我从藏身之处跑出来，一直跑到拔河——应该叫拔海——众人的最前方，雷欧力闭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发力，酷拉皮卡的脸几乎都变了形：“爱拉——你来干什么？你帮不上忙的！”

        我抿了抿嘴。“我的力气是不够大，但是我有别的力量……”我深吸一口气，把全身念力聚集到右手，缓缓对着绳子那头抬起，“准备好放手……引力！杰和奇犽坐的小船飞来！”

        我的声音消散在海浪声中，但引力的作用立竿见影，就在酷拉皮卡对后方大喊“放手”的同时，两艘小船一前一后挟着劲风和海水重重砸在甲板上，发出两声巨响。因为这一下实在措手不及，绳子那头骤然一松，力量没有用到实处，许多考生来不及松手就纷纷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哟哎哟叫唤连连。

        “老天爷，这船怎么突然就起飞了。”半藏拍着屁股骂骂咧咧地从几乎摔裂的小船里爬出来。

        “虽然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不过还真有两下子。”雷欧力赞道，随即转身去拉摔倒在地的考生。

        酷拉皮卡看起来有些担忧：“爱拉，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我坚定地看着他，“在这种风浪中没有人会注意我，我能做很多事。况且，我没法忍受看着朋友拼死奋战而自己像老鼠一样躲在安全的地方。”

        酷拉皮卡犹豫了一会，“那么，做你力所能及的——小心！”

        我抬起手用斥力挡掉一块坠落下来的铁板。狂风呼啸，年久失修的旧军舰发出摇摇欲坠的吱嘎声，螺丝松动的铁板被风轻易地剥下来卷入空中螺旋的气流。要不是用引力粘住双脚，我可能会像那块铁板一样消失在空中。不用下令，所有考生纷纷躲进船长室暂避风浪。

        后半夜时风浪终于平息下来，潮水渐渐退去，正当所有人都松口气时，酷拉皮卡却一语惊破：“24小时后，还有第二轮风暴！”说完他抬起眼睛，忧虑地盯着上方的桅杆。

        “诶——潮水该不会涨到那上面吧？”

        “不，24小时后，眼前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我仰起头，夜空明朗，一点也看不出海啸的迹象，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24小时后，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海水淹没……

        酷拉皮卡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他提议用高射炮射击岩石，让军舰脱离出来。而这需要所有人齐心协力合作。酷拉皮卡这时充分展示了他的冷静和智慧，他指挥所有人各司其职，史跋开高射炮，爆库儿和彭丝修理汽缸，三兄弟去配电室，半藏和奇犽装填炮弹……而我的任务是松动和军舰连在一起的岩石以便脱离。

        念力只有平时的一半，但松动岩石不算太难。我用斥力包裹住右拳朝岩石轰去，只击出一小块凹陷。这是凯瑟琳教的拳法，力量不大，但胜在后劲绵长，很适合我。我注视着凹陷周围卡啦卡啦地延伸出细细的蜘蛛网纹路，左手引力渐渐凝聚，岩石飞来！

        斥力，引力，轮番交替……随着我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松动岩石的速度越来越快，掉落的石块也越来越大。与此同时，我感觉天不正常地黑下来，乌云遮天蔽日，大海化为黑漆漆的深渊，海浪是深渊里张牙舞爪的恶魔。为了把念更多地使到岩石上，我的双脚没有用引力固定，在浸透海水的甲板上有些站不住。准备再发出一次斥力时，我听到后方哗啦吱嘎的碎裂声响。扭头一看，高射炮正蛮横地扭转方向，挡在它前面的脆弱的木质建筑被尽数推倒摧毁。

        要开始射击了？

        我跳下岩石，用最快的速度飞一般冲进船长室，只见酷拉皮卡低着头，呆呆地站在传声筒前。传声筒里不停地传来半藏焦急的叫喊：“喂！酷拉皮卡！不能再等了！要发射了！酷拉皮卡！”而酷拉皮卡却犹如木头般毫无反应。

        “酷拉皮卡！”我冲上去摇晃他，“岩石已经松动了！可以开炮——你怎么了？”

        他抬起眼睛，眼神空洞，失魂落魄。看到是我，他近乎失态地握住我肩膀：“爱拉——杰和雷欧力还在水下！我不能舍弃他们——”

        与此同时，传声筒里也传来了奇犽的声音：“酷拉皮卡，小杰带着雷欧力正浮上来。”

        酷拉皮卡的眼睛里立刻有了光彩，整个人终于活过来了。我立刻做出了决定：“我去接应他们！”

        “小心！”酷拉皮卡的声音在我身后远远传来。

        狂风怒号，乌云压阵，天地尽皆变色，四下里昏暗无光。我几乎是立刻瞥见一束刺眼的白色光芒，正欲冲过去时，一声地震也似的崩裂声从岩壁那儿传来！

        军舰受高射炮轰击岩石的反冲力猛地冲出岩壁的束缚，但作为代价的是令军舰几乎失去平衡的震动。我被那震动硬生生抛出好几米远，挣扎着从歪斜的甲板上爬起时，我看到了远处连接天地的水柱……宛如天上的巨龙弯下了头颈……

        “龙吸水……”我恐惧地喃喃道。

        定了定神，我几个加速冲近那束白光，看清是黑人葛雷塔和东巴大叔，两人正合力把雷欧力往甲板上抬。我放了一半的心，又立刻紧张起来：“杰呢？”

        葛雷塔惶恐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大海：“被冲走了！”

        我跃过他们，顺着甲板的护栏边跑边搜寻着乌墨水般的大海，“杰！”我的高声呼喊被湮没在大海的咆哮声里，“杰！杰！”我更加尖锐地狂喊道，声音因为焦躁和恐惧而变了调，大海里没有小杰的影子……他在哪？他死了吗？在这种海啸里沉进大海，基本没有救起来的可能……

        一条在黑色的海里显得异常显眼的浅麦色胳臂被托出海面，虽然只有短短一秒，但已经为我指明了方向。我开始扯掉夹克，踢掉靴子，此时此刻我顾不得自己心里隐隐的、对那个预兆般的梦的担忧。我会游泳，但我讨厌头埋在水下的感觉。但在朋友的生命面前，这些顾虑显得怯懦而可笑。我脱掉了衬衫，上身只留下工字背心，深吸一口气，我朝大海纵身一跃！

        冰冷咸涩的海水没过我的头顶，我用力踢蹬双腿，试图把头露出海面。我犯了个错误——我没脱掉长裤，长裤被水浸湿后像铅块似地往下坠。我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绿沉沉的水，什么黑色的东西一动……不！斥力！

        向下的斥力将我短暂托出海面，幻觉消失了，我面前仍然是乌黑的海水。我发现自己已经离甲板很远了，我吐了口海水，喘着气。我往前方看，瞄到了小杰像个死人般漂在水面上。我朝那个方向游过去，用的是自由泳姿势。手每次伸到前面时，我都默念引力……希望我尽快抓住他……希望引力没有偏差……

        一个巨大的浪头覆/顶而来，我挣扎着浮出海面，海水推打着我，模糊我的视线，淹没我的听觉。我甩掉脸上的水，看见小杰就飘在我前方三四米的地方，眼睛紧闭着。我大喜过望，发出引力把他拉过来，探了探鼻息，他还活着。我一手抱住他，一手划水试图往回游。

        可是我低估了带着人游回去的难度，这和单独游过来根本不是一个级别。我吃力地抱着小杰，他没我高，可是比我还重——简直像头豪鼻狂猪那么重！迎面冲过来的浪把我们弄沉了下去，我奋力向下发出斥力，起码要让我们的头在水上……

        冰冷的海水在吸走我的体温，我的手指渐渐发僵，不停地踢蹬双腿、划动海水和把小杰托起来也大量消耗我的体力。要是我能保持着浮在水面上就好了，要是这破浪不要一直打过来就好了，要是这见鬼的沉甸甸的裤子不要把我往下拉就好了……

        我屈起腿，用力将长裤从腿上剥了下来，我听说过溺水时可以把裤子脱下来吹气当救生圈……我试图扎起裤管，未果。一个浪头仿佛饿鬼般扑下来，卷走了我的长裤。我气得咬起了牙，该死的海！你连这也要拿去！

        但不可否认，脱掉了碍事的长裤后我的速度快了很多，也不再往下沉了。我又是用引力又是游泳，半拖半抱着小杰往军舰甲板靠近。可当我离甲板不过十米时，拍到船舷上反冲回来的海水硬生生又把我推了出去。

        “听着，海水，”我一寸一寸地划着水前进，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我头一次感觉人类这么渺小。“我跟你商量一下……你让我过去……我就……我就把所有的裤子都送给你……”可是海水依然冲过来，“甜美的海水……”我换了个方法请求，“美丽的海水……”一个浪头把我拍倒在水里，“该死见鬼又咸又苦乌漆抹黑的海水！”

        再一次抬头时我借着优异的夜视能力，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站在甲板上，浅色调的小丑服和白漆漆的脸在一片昏暗里像探照灯般显眼的西索。

        “西索！”我喊出了声，这是我第一次叫他名字。

        就在这时，我感觉手臂被什么有弹性的东西拉了一下。他的手上连着一条粉红色的气柱，另一端是——我的手臂。我不知是震惊还是惊喜更多，抬起手，我的引力和他的气柱几乎是立刻将我和小杰送到了甲板边。我吐了口海水，先把小杰托了起来：“抱他上去，多谢——”

        西索这么做了，我扒住栏杆，腿一踢蹬随之翻上甲板，坐在甲板上深深地喘息了几声。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都泡透水了，也许我的脑子里也进了一点。

        爬起来想去捡衣服，可甲板上只剩下了我的靴子和塞在靴子里的袜子。我慢慢地抬起头，海面上，我的夹克鼓得像个气球，跳了几下又泄气地跌进水中。而我的淡绿色衬衣像片叶子般被风卷上高空，眨眼间就消失在视野外。

        “妖风！你这和海水同流合污的强盗！”不顾西索还在旁边，我对着死灰的天空泄愤似地喊出了声。

        我的衬衫和夹克……我的长裤……凯瑟琳的衣服……我现在剩下的衣服只有两条工字背心、两条泳裤和两双袜子了，更别提一半衣服还湿湿地穿在身上。我颓丧地捡起靴子，抬头看到西索捂着脸一个劲儿闷不吭声地狂笑。

        “喂，你笑什么？”我皱起眉头。

        西索拿开手掌看我一眼，笑得全身都在发抖，“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反差……哈哈～图案很可爱～”

        他指的是我的泳裤。我从牙缝里吐出一句切金断玉的“流/氓”，扭头就准备走。可是西索在我身后漫不经心道：“你的性格和行为还真有点矛盾呢。”

        “我觉得你会出现在这里，还出手救人也很矛盾。”我弯腰穿上一只靴子，“我以为你会从头到尾冷眼旁观。见死不救才比较像你的作风。”

        “因为我的规则因人而异嘛～”西索好像挺开怀地笑了起来，“我的动机应该和你是一样的～话说，你刚才叫了我名字吧～”

        “对，那又怎么了？”我把视线移到高射炮上，假装不以为意。但事实上我也知道，我称呼他名字，意味着我开始用另一种态度对待他，或者说，直视他。从我认识西索已经过去一年了，但是今天他才开始显得像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从前在我看来，他比我更像怪物，人性上的。

        “哎～”西索指指我腰部，“你有这把‘咒逐’匕首啊～从来没有见你用过唷～”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腰部，不由得呼吸一滞。咒逐，当然，是凯瑟琳要我带上的，实际上我一点也不习惯使匕首。我冷漠地抛下一句“不关你事”便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我换了衣服，在床上蜷成一团。手指颤抖着摸上左肩，事实上，我刚才的落荒而逃更多是因为它。幸好我在贱井塔里左肩脱了臼，幸好我昨天洗完澡后给自己左肩严严实实地缠了运动绷带，幸好刚才剧烈运动没有让绷带脱落……幸好，有这么多个“幸好”，只要有一个“但是”就会事发东窗。

        蚂蚁的刺青，必须和变形一样作为秘密。

        但西索那话提到杜兰达尔又是什么意思？我已经两次听到过这个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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