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五章

“小娘子何出此言？”公孙氏抬起布满褶子的脸，一双满是褶皱的眼睛含着几滴泪带着三分诧异，道，“我乃是他的乳母，再者说了，男女有别，我怎能做这种事？！”

        “哦……”沈葳蕤心道：这人都这样了，这人嘴上说担心，身体倒是很诚实嘛，嫌麻烦不愿意照顾人就不愿意照顾人呗，一个乳母说得和天王老子一样，崔厢这情况换成正常人家亲娘也得硬着头皮帮他收拾收拾找个大夫，这乳母摆的谱儿比亲娘还大。可她转眼一想，这确实是崔厢外祖母，比他亲娘老子还大一辈，沈葳蕤这么一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便劝道：“那你……要不把找个女眷看看崔厢怎么样了，把他衣服脱了确认一下他身上有无伤口？我奉命去崔公子那里取些东西，他这样我怕……”

        沈葳蕤很适时地把话打住、把要说的后半截话咽了下去。她其实想说：她害怕崔厢这样要是死在里面，她刚好在院子里，怕会说不清。何况她当时真就把东西藏在了这间房里，而且是一般人找不到的地方。她不进崔厢这几间房，她陪嫁里头最重要的那几件东西就没人找得到。

        公孙氏想了想，嘟嘟囔囔的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再回来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上下的女人。

        那女人沈葳蕤一打眼立马就懂了——是崔厢那位传说中把所有王公贵族几乎都搅得鸡犬不宁的夫人张氏。

        “哎呀，你是宫里来的吧？你要什么直接拿吧，反正他屋里也就那几摞书！”张氏一开口就让沈葳蕤赞叹不已——张氏一脸不耐烦，也不进去，站在院子里很不耐烦的瞥了沈葳蕤一眼，轻蔑的看着沈葳蕤的胸“切”了一声，不耐烦的道，“宫里就不能派个正常年纪的成年的宫女来么？怎么派个十四五的小毛孩子过来，真是的……”

        沈葳蕤看了看张氏胸前的两坨肉，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厚厚的鹅黄披帛，她想，她只是比较低调，是张氏自己狗眼看人低，看谁都像小丫头。不对！沈葳蕤眼神一凛，她好像被这个女人带偏了！这什么时候？张氏她老公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张氏知道眼前的是什么人么？她知道！她起码知道站在她对面的可是皇宫里出来的至少是陛下和皇后才能公开派女官和内侍穿着宫里的制服过来！

        这张氏莫不是脑子有毛病？！

        “咳咳……”沈篦身后的小宫女轻咳了两声，贴着沈篦的耳根子低声道，“姑娘，她之前不是这样的，是看崔厢快死了所以得意起来了。您快进去取东西罢，别管里面有没有人看着，就算崔厢这么一会儿死在里头了，也不会算在你头上。他晕着正好，事后就说别人去取的，他们也不认识几个宫里的人，咱们快去快回。”

        沈葳蕤略略点头，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张氏，张氏正不耐烦的斜倚着门栏，其实张氏仅仅从容貌上就有些偏离沈葳蕤最初的预计了。

        被崔厢那般对待，沈葳蕤倒不至于以为崔厢会糊涂到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唯命是从，况且听说他对张氏也没达到那程度，只不过对张氏颇为信任且觉得她身世可怜。但即便如此，换成旁人只闻其人时，也总会以为这女子必然是个身材纤细瘦小、看起来或胆怯或温婉，长得大概也许就是江南酒巷、姑苏梦里那种瓜子脸、我见犹怜的容貌。然则，这位张氏并不是这一挂的长相啊！张氏的五官颇有棱角，看起来英气十足，好看是好看的，但配上那比沈葳蕤高了有小半头的大高个儿，看起来真的是有种幽州苦寒之地鞑靼女那种感觉，人倒是挺瘦的，但怎么都和我见犹怜的狐狸精挂不上边，现在看她抱着胳膊、皱着眉头那不耐烦的样儿，如果换一身戎装拿个红缨枪都能唱一出《木兰从军》了。

        “小崔大人病着，许多公文公务需得处理，陛下和娘娘让我等前来取走小崔大人尚未上交的公文和官印等物，免得耽误大事。”银月淡淡的对张氏说道，“崔夫人请稍稍回避罢。”

        张氏倒是没什么废话，默默翻了个白眼就转身走了。

        银月看也不看她，转身看向沈葳蕤，冷冷的道：“我等去清点库房中的物件，所有大小物件的礼单娘娘都已备份，比照公主出阁的东西少一件哪怕礼单上没有，也算崔家私扣，姑娘放心就好。”

        “我……怎么好像感觉你最后那句话特别的愤怒……？”沈葳蕤缓缓道，实际上不是愤怒，确切的说是咬牙切齿，银月刚刚说到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比自己还要愤怒。

        银月道：“我本是中宫负责文档记录的女官，姑娘所有假装我早已一一过目、记录在案，崔厢不知从哪儿忽悠来的小宫婢偷我手札、私改账簿、抹去了我手札中关于针线包和绣包等物件的记录，又私自扣了原本要发还沈家的一部分银两去置办了一堆奇怪的东西偷偷篡改写在了我的手札之上，我为此自罚受诫鞭十鞭，我甘泉宫一众女官早已对崔厢深恶痛绝、与崔家势不两立。”

        银月她眉眼淡淡的一双柳叶眉、一双长长的眸子像两弯银月，长得很别致，所以沈葳蕤在众多宫女里第一个记住的就是她了。她现在依旧神色冷冷清清的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是说出来的每个字几乎都是咬牙切齿的了。

        沈葳蕤听得也来气，郑重的点头道：“我晓得了，我也早已看不惯崔家这般纵容崔厢了，近来多谢娘娘和各位大人为我操心劳力，我和崔家也已经是势不两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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