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被锁在房间里的第一天。

        喇叭提的问题是“你是否喜欢男性？”，简一刚想说是，脑海里莫名出现了沈清嘉的脸，下意识就回答了否，他没有遭受电击，下一次的提问足足隔了一个小时才再次响起，但是提出的问题更改为了：“你是否喜欢江离？”

        简一的答案一直是：是，他便每隔十五分钟受一次电击。

        提问从早上十点持续到了晚上八点，期间简一从未更改过他的答案。他说了多少次是，便挨了多少次电击，他从始至终坚定着自己的答案和决心。

        一天的折磨结束后，简一疼极了，也累极了，在椅子上昏睡过去，不省人事。

        被锁在房间的第二天，简一没有改答案，他是喜欢江离。

        被锁在房间的第三天，简一依旧坚定。

        被锁在房间的第四天。

        简一被绑在椅子上，头无力地垂下，嘴唇因长时间没有水的滋润而干裂，泛着乌紫色。

        挺过了三天，他已经连动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更没有精力再去回答喇叭提出的问题，自暴自弃地承受着每隔十五分钟来一次的电击，答或不答，都要挨电，干脆不答了。

        忽而，简一听见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他强打着精神撑开眼睛，看见江离亲手给他戴上保平安的玉坠碎了，毫无预兆，没有受到任何外力攻击，像是从内部爆发出的力量将它整个震碎。

        简一惋惜，这是江离第一次送他的礼物，他没有好好保护好。

        渐渐，意识混沌起来，视线里的玉坠恍惚间没有碎，又碎了个彻底，他头垂的更低，完全失去意识。

        被锁在房间的第五天。

        从昏迷中醒来的简一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行军床上，地上放着一些清淡的食物、水以及一些不知名药片，周围还是熟悉的景象，他还在那个小房间里，没有逃出去。

        喇叭没有再对他提问，简一也没有再被折磨被电击。

        他安静地在床上躺着，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出现喇叭提问时的机械音，他照例回答的是，紧接着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过电了一般，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

        经过这五天后，所里的工作人员告知简父治疗无用，简一不是喜欢男性，是单单喜欢江离这个人，不属于他们所认定的精神疾病，电击治疗无法对其心理产生改变。

        简一被放出来了，整个人消瘦的快没了人样，双颊凹陷，黑眼圈快耷拉到鼻尖的位置，两只手的手背上还多出来数不清的针孔伤痕。

        他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失望被送到了简父的办公室。

        简父翘着二郎腿坐在转椅上，没有关心，没有起身嘘寒问暖。

        “你非得喜欢江家的公子吗？”简父语气冰冷，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自己亲生儿子。

        “是。”简一不畏惧地直视简父，眼睛里满是可怖的红血丝。

        “你要是坚持喜欢他，我有能力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

        简一预想不到简父会动用他的权力威胁：“他是江家的独子，你不会，也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是指挥官，区区一个商人怎么和我抗衡。”简父站起身，慢慢走到简一的身边，拍了拍简一的肩膀，“但你要是乖乖放弃他，安稳低调的过完你这一生，他就不会出任何的意外。”

        简一不理解简父对于让他安稳过完一生这件事的执着：“离开了他我也不会安稳度过我这一生的，我只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就像你失去我妈一样，日日夜夜被折磨。”

        “是吗？那既然这两种选择会达成的结果是一致的，我就替你做了选择，让那小子从此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迹。”简父没有因简一提起简母而生气、被激怒，反而借此要挟起了简一。

        从简父将他毫不留情地丢进戒瘾所，简一就知道眼前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只为达成让他安度一生的目标。

        “好，我会离开，安稳的、平静的，过完我这一生。”简一妥协，微微低头，朝简父鞠躬，足足半分钟后，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简父面无表情点点头，对这场父子对弈谈判结果十分满意。

        简一还没进家门，沈清嘉就在大院门口等着他了，大黄吐着舌头站在沈清嘉身侧，见到简一，尾巴摇得欢快。

        “你怎么在这？”简一见到沈清嘉，有一瞬的安心和放松。

        “我听到车的声音，猜到你回来了。”学校里针对江离和简一的风言风语，沈清嘉是一句没落，全听进耳了，如今看见不成人样的简一，一肚子的疑问，“你这是怎么了？”

        “先进去吧。”简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进了家门，先是在简母灵牌前点香鞠躬，静静待了一会，才重新回到客厅，招呼沈清嘉。

        “一一，发生什么了？”

        简一对沈清嘉向来没有隐瞒，包括他暗恋江离、喜欢江离这件事，沈清嘉也是第一个知道的。简一如实的讲述了他这五天的遭遇，也转述了简父丢给他的二选一选择题。

        沈清嘉一早就预料到了若是两人相爱就会是这样的结果，会遭受非议，会不被理解，会受伤害。

        江离和简一没在一起之前，还在互有好感的阶段，他就极力阻止两人，因为他知道这会是一条不好走的路，这是不能轻易被大众及父母接受、接纳的感情，相爱并不能解决世间遇到的所有问题，他希望简一看清楚形势，及时止损，却也没料想到简父会对简一用如此偏激的方式劝导。

        摆在简一面前的是，要么分手远离江离，要么简父让江离消失，但其实还有个隐藏的c选项，简一消失。

        如果简一将他的一生永远定格在十七岁，那么最后能威胁到江离生命的定时炸弹也就不复存在了。

        “你不会做傻事的，对吧？”虽是反问句，但沈清嘉知道简一会给出的答案只有否定。

        简一卸下所有力气与防备，背靠在沙发里：“哥哥，帮我个忙行吗？”

        这是简一第一次喊沈清嘉哥哥。

        沈清嘉一直以来都将简一当作弟弟来对待，坑弟弟和宠弟弟两不耽误，但简一一次也没有叫过沈清嘉哥哥，都是直呼其名，沈清嘉也不在意，将其归之于小孩子害羞。

        “我不帮，不可能。”沈清嘉知道简一隐含的意思，简一是想让沈清嘉帮忙选c，“一一，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你们维持着心里的喜欢，谁也不告诉，瞒着，就算不在一起，也能同在一个地方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哥在那里待的最后一天，我发现我害怕喜欢江离了，我只要一想到我喜欢他，浑身就疼，好疼”简一声音哽咽，几度失声说不出话，“我居然害怕喜欢他了，我”

        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沈清嘉沉默着，大黄也趴在他的脚边不敢出声，圆溜溜的眼睛担心地望向简一。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用我自己的命保他，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喜欢他了哥，帮帮我。”简一祈求沈清嘉，沈清嘉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行，我帮。”沈清嘉拗不过一心求死的简一，也拒绝不了简一泪水盈盈望向他的眼神，像是将他当成了最后的希望。

        那段在戒瘾所的日子已经将简一所有生的欲望磨灭得只剩下一丝火星，而简父的要挟熄灭了它，沈清嘉实在是不忍心看着简一活着受罪。

        “谢谢哥”简一胡乱地抹了两把眼泪，吸了吸鼻子，放心地合上眼，休息缓解这五日的疲惫，“或许你是对的，把喜欢藏在心里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我相信，喜欢本不是件错事，不应该因此受到谴责和惩罚。哥你对贺锦星的喜欢太明显了，再藏好点，不要和我走一样的路。”

        沈清嘉喜欢贺锦星这件事，沈清嘉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将这份喜欢的心情埋在了心底深处，谁也没有告诉，自觉藏得很好，但简一看出来了。

        “好。”沈清嘉答应，现在无论简一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帮我照顾好阿离，别让他做傻事。”

        “好。”

        “告诉他，我食言了，不能考上东大金融系替他管理公司，一起征战商场了。我希望没了我，他也能好好活着，好好生活，好好学习”

        “好。”

        “我爱他。”

        “我知道。”

        “一一，你什么时候走。”沈清嘉语气沉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啊，他无疑是在给一心求死却找不到趁手武器的弟弟递上一把最锋利的刀。

        “哥，我累了，想休息会，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简一不想让沈清嘉盯着时间，计算他的死亡倒计时，反复受折磨，于是下起了逐客令。

        沈清嘉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站起身，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牵着一步三回头的大黄离开了简家。

        四周一片安静，沈清嘉和大黄走之后，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简一一个人。

        他需要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完了，也没什么牵挂了，不奢求江离谅解他的不告而别，只希望江离没了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无所畏惧、温暖阳光、浑身上下都是蓬勃朝气的少年。

        此刻，简一好想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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