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周一上午，语文课。

        老汪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宣布道：“上次开会，学校决定给高三年级的学生安排次外出游学，分批次去市中心的地质博物馆参观学习。”

        班里已经有隐隐的欢呼雀跃声，对于天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的高三年级来说，能在非法定假日时段有出去的机会本就已经是很大的恩赐了，就算是参观学习地质博物馆，也是非常不错的。

        “我们班和隔壁六班是一个批次，安排在周三下午，到时候是允许带手机进行拍照记录的。”班里爆发出欢呼声，老汪没有出声制止，战术性端起保温杯喝水，慈爱地看着班里的孩子们。

        上一世，江离就是借着这次外出游学的机会，把和简一的关系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虽然简一再三申明不需要江离对自己的伤负责，但是江大少爷向来是言出必行，既然对简一说会对他负责，那就必然是会对简一为他受的伤负责到底的。

        简一伤到的位置是右肩，挫伤了一大块，对日常生活影响还是挺大的，抬手都有点困难，真成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文弱书生。

        江离就把所有需要用到右手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成为了简一的右手。

        上课无视简一的拒绝，把他的书拿到自己桌子上，替他抄黑板上的重点笔记；下课第一时间抓起简一的杯子就往外冲，保证简一的水杯时刻都是满的状态；轮到简一值日，就忽悠简一老汪找他，自己帮简一把所有的清洁都做完；饭点替简一排队打好饭

        江离以前从没有照顾过人，经验为零，就这么以自己笨拙的方式照顾着伤患简一，没有考虑到这可能会引起有心人的关注议论，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简一的关心。

        简一自认为他受的伤没有严重到需要江离这么照顾的地步，却又拿江离一点办法也没有。

        书上的笔记处处干净整洁，唯有一处是像狗爬一样的字迹，完全看不清，简一只得借贺锦星的笔记回寝室重新抄写一遍；每天尽量减少喝水的次数，让江离少跑几趟；才从老汪办公室回教室的简一，听到江离说老汪找他，知道江离想做什么，只得再佯装去办公室一趟，坐在楼道里默默地等；一点辣也不沾的他，看着江离打的辣子鸡，面不改色地吃完了

        简一想的是等到伤好了，这样的关系就会结束，江离也不会再这么照顾关心他，于是被动地接受江离的好意，纵容着江离侵入自己的私人领域。

        人生常常是事与愿违的。

        在外出参观博物馆的当天，江离照常像在学校里一样，继续照顾着有伤的简一，一个人背着两个包，走在简一的右边，和贺锦星聊着天。

        看江离和贺锦星聊的正起劲，简一就没打招呼，自己一个人转身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永远是八卦的最佳聚集地和传播地，但不建议在这样的地方讨论别人的八卦，因为你不知道你所讨论的八卦主人公会不会正巧就在一扇扇关着门的隔间里。

        简一在洗手间隔间里听到了别人议论他和江离。

        “江离怎么对简一那么好啊，他俩什么关系？”

        “不清楚，谁知道大少爷心里在想什么，真他娘像个舔狗。”

        “江离是简一的舔狗？”

        “他那样不就是个舔狗吗，你看人简一搭理他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咯。”

        “大少爷也当舔狗啊，我心里平衡了。”

        “哈哈哈”

        简一等声音离远，直至一片寂静之后，走出了狭小的隔间。明明外面的空间视野都大了不少，但仍是感觉空气里有股窒息感，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逃似的跑出了博物馆，随处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沉默地思考着。

        从小到大，简一都只有沈清嘉一个朋友，没有别的人愿意主动靠近他，或是碍于他的父亲是特殊作战部队指挥官的身份，或是被他清冷、极富距离感的外表所劝退，但沈清嘉不止有他这一个朋友，简一就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

        渐渐，简一把自己束缚在一堵墙后面，打算按照简父所希望的那样，安静平稳地独自生活，度过毫无波澜、安稳的一生，直至死去。

        变化发生在高三分班遇上江离，成为同桌。简一最初觉得江离就像是另一个极端的自己，他和谁都能聊上两句，身上有种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特殊气质，笑容平和又温暖，相处起来很舒服，但也会在保护贺锦星时爆发出不一样的力量，令人对其望而生却。

        简一不自知江离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他的注意力，也没有想到一个意外让江离主动靠近了他，更没有想到别人眼中主动靠近他的江离是这副模样。

        后知后觉，简一脑海里多了很多关于江离的记忆碎片，在走廊和别人嬉笑打闹的江离、国旗下讲话时肆意狂妄的江离、把课本竖在桌面偷偷藏在后面睡觉的江离、球场上利落过人扣篮的江离、皱眉在菜里挑出胡萝卜的江离、认真抄写笔记的江离

        所有的记忆碎片组合，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少年江离画像，简一要思考寻找的答案呼之欲出。

        他为江离伤心，为江离不值。

        心疼江离，也喜欢江离。

        “找你老半天了，坐在这干什么？”江离气喘吁吁地在简一身边坐下，靠得很近，两人手臂贴着手臂。

        “江离。”简一开口，声音很哑。

        “嗯？”

        “别靠近我。”

        江离下意识朝远离简一的方向挪了下，拽起衣领嗅着味道：“抱歉，我跑过来出了一身汗，这个距离可以吗？”

        “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你负责，不需要你照顾我，不需要你关心我。”简一压下鼻头泛起的酸意。

        “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江离斟酌着，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你的字很丑，脏了我的书。”

        “我现在开始练字。”

        “我一天要喝八杯水，不够会难受。”

        “我每节下课给你装。”

        “我不喜欢吃辣椒，不喜欢吃香菜，不喜欢吃鸡蛋。”

        “这些我都知道，我都记下来了，没发现最近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吗？犯了错，我有在改的。”

        简一语塞，半晌后，抬头看向一脸真挚的江离：“我伤不重，已经好了，你不用这样照顾我。”

        江离没有回答，献宝似地不知道从哪掏出两块小石头，一手拿着一个，说道：“玩个游戏，你选一个你觉得最有可能开出来玉的。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但你要是输了，就算你伤好了，也让我一直照顾你。”

        简一希望自己输。

        “你不怕输吗？”简一看向眉眼间满是自信的江离。

        “我不会输的。”江离冲简一眨了下眼。

        “我选左边。”简一甘愿赌这一次。

        江离站起身，把石头放进背包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而后朝简一伸出擦干净了的手：“走吧，去开石头，验证结果。”

        简一把手搭上去，被牵着带到博物馆马路对面的玉石铺里，江离把石头交给店里的老板去开，自己则牵着简一胡乱逛了起来。

        不一会，老板端着个盘子给江离看，盘子上是分别被对半切的石头，每块都是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一点玉色：“小伙子，你这是被骗了啊，路边捡的石头都比这好。”

        “我这就是路边捡的。”说罢，江离从背包里拿出另一块明显成色不一样的石块，“麻烦您再帮我开下这块。”

        简一不可置信地望向江离，当着面作弊可还行？

        很快，老板拿着开好的石头出来了，难掩激动语气：“这次开出来了，开出来了！”

        江离显然知道这块石头能开出来玉，并不惊讶，说道：“用这玉帮我磨个小配件，图我画给您看。”

        江离打开手机备忘录，把写着‘小朋友挑食日记’的界面划开，建立新的页面，在上面简单描了一个长方体，长方体的顶端还画了个小圆形孔。

        老板看图不难，应下了这笔生意，转身回店内的操作间忙去了。

        “简一，我赢了。”江离坐在店里提供休息的长椅上，笑盈盈地望着简一，“愿赌服输。”

        “你这是作弊。”简一没有什么威慑力地控诉道。

        “我可没说是二选一啊，不算作弊。”江离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示意让简一坐下。

        简一没有动身，继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江离，江离也没有强求简一坐下，两人就这么对视僵持着。

        老板再次出来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了，手里拿着打磨好的青白色小配件，递给江离看效果。

        江离对实物很满意，爽快付钱，从兜里拿出一条黑色的绳子，将小配件串在绳上，走向简一。

        江离面向简一，靠近，双手环过他的脖子，将串着小配件的绳子在简一的脖子后打了个死结，简一依旧是一动不动，任由江离给他戴上这条项链。

        “送你的，我妈说这玉戴久了能□□挡难，保人平平安安。”江离把项链给简一戴好之后准备退后一步，好好欣赏自己的设计。

        简一抬手抱住江离，没有让他后退，像是终于和自己和解，对江离妥协了：“谢谢。”

        “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受伤”我会心疼的。江离不敢把心思说出口，只能借助这小小的玉石，传递自己快要溢出来、藏不住的爱意。

        “你之前一直说错了一件事。”江离用力加深这个拥抱，将头埋在简一的颈窝处悄摸蹭了蹭，闷声说着：“我对你不是关心，是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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