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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出宫


若说西郊围场这几日的春猎,倒是平白地给京中显贵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先不说曹家那一摊烂事儿。又是丫鬟发疯,又是一子一女同时撞克。只说“靖王世子”与太安郡主的军歌剑舞,珠联璧合,再有太安郡主的飞绫夺巾,简直惊艳众人。

还有惊马那次,太后娘娘紧跟着便携了她娘家侄子前去探望。在营帐门口,又是那样一番作派。京中这些王公贵胄、豪族显贵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尖子?心里还什么不明白的?

王氏一族这是觊觎上太安郡主了。也是,大长公主的嫁妆,辽鲁产盐之地的封邑,那可是天大的一块肥肉!王氏焉有不吃之理?

王太后这厢打着如意算盘。灼华那边却没给她作妖的机会。回宫当日,待王太后小憩之后,灼华便前来请见辞行。

“怎么才住了这两日就闹着要走?可是宫人们伺候得不尽心?咱们娘俩这几日才亲亲热热地聚上一聚,正热剌剌的,怎地倒突然要散了?”

王太后在灼华面前一向和颜悦色,更别说之前惊马探望时灼华的表现让她甚是满意。因此,再见灼华,王太后面上比平日里又宽和慈爱上十分。

“太后娘娘慈爱,盛情相留,太安本应敬领娘娘美意。但本月二十二,是父亲的诞辰,太安要回伏云庵中去祭奠叩拜,故不便留于宫中。

“且上个月二十七,太安着庵内的师傅为先帝做了法事,要诵上一个月的《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现下眼瞅着一个月期满,自是要回去处理一应祭祀事务。

此言一出,王太后不禁一僵,随即面皮紫涨起来。

“你这孩子,就是纯孝,心里装着长辈,再没有半分纰漏。重情重义这一点倒像极了哀家。

“上个月二十七先帝忌日那天,哀家就在那思贤殿内足足坐了一天。陪着先帝的灵位说了一天的话儿,也哭了一天。难受得呀……”

话到这里,王太后似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伸手掏出帕拭了拭眼角,另一只手朝灼华摆了摆。仿佛心中有万千难过,却言语不得。

灼华忙垂下眼帘面露哀色。又听太后身边的月姑开口接话儿道:“说到这事儿,主子们恕奴婢斗胆插嘴。太后对先帝情深义重,思念之心可鉴日月。

“可虽是如此,娘娘到底还是应多保重身体才是。先帝忌日那天,娘娘悲伤过度,以致在思贤殿内整整一日都闭门不出,可是急坏了奴婢众人。

“唉,那日也是因为太后闭门忧思,故而才未像往年一样赐祭祀先帝之物给栖霞山。为了这事太后好长时间心中都老大的不自在呢。

“毕竟先帝虽去,可龙吟剑仍在栖霞山上由郡主看护。虽不敢轻易惊动,却也是先帝的一个想念。”

灼华垂眸恭谨地听完了月姑这一段长篇大论,方才慢声细语地回道:“太后思念先帝之心着实让人感动。也请娘娘保重身体,不要太过忧思。毕竟陛下大婚在即,且国事繁重,一切多要仰仗娘娘操劳。

“至于先帝的祭祀,娘娘放心。太安已然供奉妥贴,祭祀以诚,先帝的在天之灵必会安息的。

“再者那龙吟剑虽是先帝之物,却也是生前赐予我母亲镇国大长公主的。既是先帝遗物,也是先妣留下的念想。太安自会恭敬供奉,小心护卫。绝不会让那等粗野小人对先帝遗物不敬,污了先帝的英名!更不会坠了先妣大长公主的威风,有损太后的贤德。”

许是这几日春猎累着了,灼华一番话下来,王太后的脸色又变了几变。半晌方才干笑两声道:

“既然事关孝道,太安又执意要回,那便由礼部好生派仪仗送回吧。月姑!”

“奴婢在。”

“把哀家之前拟的赏赐单子找出来,好生给太安装上。莫要委屈了郡主。”

“是。”

灼华忙起身叩拜谢恩。王太后又让月姑将人扶起送到自己面前,拍着灼华的手笑眯眯地说了半天的话,全然一副依依不舍之态。乍一看,竟是一人慈爱另一人纯孝的祥和景象。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灼华便起程拜别太后,仍由礼部司务官萧典主持仪仗卫队,护送着太安郡主的车驾缓缓离了皇宫。

至于昊元,这两日王太后一直百般拦着其与灼华相见。现下自然也是派人拖着拦着,到底灼华离宫前二人没能见上一面。

此时,皇宫的紫金楼上,昊元带着亲信太监小敦子站在楼顶凭栏远眺,望着渐行渐远的仪仗队伍,不禁心绪纷乱。

不是说皇帝是万民之主说一不二吗?不是说这天下都是皇帝一人的,更别说这天下的女子?可他这个皇帝为何从未说一不二过?连这一个女子都无法求得,又何来说这天下女子?简直笑话一样!  

                  ……

一如当初迎灼华入宫那样,礼部摆开全副郡主仪仗,将灼华送出皇宫,一直送到东胜城门外。

此时羽寒早已率领着山上众侍卫骑马列队候在那里。一见郡主仪仗出了城门,立时率众人齐刷刷下马,单膝跪地,齐声唱喏道:“恭迎郡主!”其声震耳欲聋。

萧典一旁忍不住伸手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位郡主手下这队侍卫着实骇人。前几日刚刚领教了厉害,今日再次遇上,自是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

好在一切皆十分顺利,灼华下了八人抬的朱红大轿,携三姑、敏毓换乘上老黑驾的郡主规制的朱轮马车。

羽寒又派人交接下王太后赐的那一马车赏赐。随后大手一挥,一行人立时调转马头,卷起一阵尘烟。紧接着马蹄声声如滚滚春雷,一队人马渐行渐远。

萧典站在城门口远远望着,忍不住又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

羽寒平日里为人少言寡语,冷面孤傲,却和山上众兄弟处得极好。众人也皆知他的性子,又敬他一身本事,故而平时皆以他为首,颇服管束。

可今日众人却总觉得他们的首领似有几分怪异。别的不说,单说这平时脸上连个波纹都不起的冷面郎君,今日嘴角竟挂了丝笑来,一路上不自觉地就去看向郡主的朱轮马车。

小伍他们几人见此,忍不住暗中互相挤眉弄眼一番。不期然,羽寒眼角余光一扫,众人又都立时正襟危坐,老老实实起来。

也不怪众人调笑,小伍他们这些人虽是后来才陆陆续来到这栖霞山上,却也把羽寒的心思看出个七七八八来。

羽寒与众人不同,自幼被送到了这栖霞山做了时年七岁太安郡主的护卫。

那时他亦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却有模有样地跟在灼华身后亦步亦趋,绷着一张稚嫩的小脸,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立时跳到前面护住灼华。

那几年也正是最为艰难之时,羽寒颇抵过几次大险,得了不少历练。所以,他和灼华,是自小相随同舟患难的情义。

且自从上得山来,灼华从未离开过这么长时间。入宫几日今日归来,羽寒竟觉得似久别重逢一般,喜不自胜。

因此,当秦昊轩再次从栖霞山小径旁的草丛中蹦出来时,众人明显感觉到羽寒浑身气势一凛,杀气陡重。

            ……

能在这里再次见到秦昊轩,灼华心中其实并不太过意外。这家伙以前也曾如此来寻过她。只是不知此次为何而来。

昊轩笑着看向站在面前的灼华。眼中除了她一人,竟容不下这一众的侍卫。更是完全无视了羽寒那杀人的目光和浑身凛冽的寒意。

小伍等人不禁在心中向秦昊轩一抱拳:真乃壮士也!

“二公子,找我何事?”

灼华等了半晌,却见秦昊轩只是站那里傻笑,并不开口,不禁好奇地开口问道。

秦昊轩这才猛然醒悟过来,慌忙从怀中掏出两枚红鸡蛋递了过去。

“今日是我的生辰,我特来与你同贺。”

灼华:……

三姑、敏毓:……

其他众人:……

羽寒:这厮莫不是有病?!

许是觉出周围气氛陡然怪异,秦昊轩忙兀自干笑两声对灼华说道:“我小时候每逢生辰,师父便会煮两个红鸡蛋,与我一人一枚分食。他说这叫借寿星的福气,若我以后出师,每年这福气便要和我心中最重要之人分享。”

三姑、敏毓:……

其他众人:……

羽寒:这厮原来是个傻子!

灼华脸上突地一热,好在幂篱遮面,让人瞧不出什么。饶是如此,胸中仍似有头小鹿乱撞。

她抬眼去看秦昊轩,见他正固执地托着手中的鸡蛋递向自己,双眸清澈见底。那笑亦如眼中的波光一般明澈纯净,不带半点污浊。

灼华忍不住就伸手接过一个,开口轻声道了句,“多谢。”

秦昊轩脸上的笑容瞬间明亮起来,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让人目眩神迷。

灼华稍稍想了一下,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如意纹的玉佩递给他:“这个便做你的生辰贺礼吧。以后莫要再在此处截我。若有事,可持此玉佩到京城汇文斋找李掌柜寻我便是。”

昊轩的心在这一刻欢呼雀跃起来。他觉得他太高兴了,高兴得直想就地翻个跟头才好。

秦昊轩连忙伸手接过那枚玉佩,仔细地收入怀中。抬眼看着灼华又笑了起来。

以至于,灼华轻福一礼转身上车远去,紧跟着又有个莫名其妙的侍卫扬了他一身一脸的土,这笑容仍未减半分。甚至回到靖王府,这笑还挂在脸上。

靖王府后花园西北角的石子路上,昊轩摸了摸怀中的玉佩,边走边笑。忽听身后靖王世子唤他:

“轩弟留步!愚兄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事关……事关太安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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