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韩子章

医疗室里，医生扒开那人的眼皮看了看，敲了敲腹部，摸了一遍四肢，又指挥着人把他放到仪器上，扫描了一遍他的脑袋，最后下结论道：“没啥事，就是昏过去了。胳膊腿都没断，脑袋也没脑震荡，腹腔有点轻微出血，不算大事。行了，把他放那边床上，让他昏着吧，昏着昏着就该醒了。”

        此刻，斗场的地下一层沸反盈天，赌场里面一片欢腾。

        程月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来到医疗室门口。门只是虚掩着的，透过缝隙看去，里面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躺在床上的一人。房间内的医疗器械将床半遮半掩地挡住了，那人的身影还是模模糊糊的。

        程月直接敲门进去了，笑眯眯地对医生说道：“医生好啊，我是他朋友，今天和他一起来的，他没什么事吧医生？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程月满脸带笑，说的又是合情合理，医生只好也客客气气地回道：“他没事，就是被冲击到了，有点内出血，不严重，等之后好好休息吸收了就行。”

        程月一边应着一边走到床边，顺手捞起床边的一条毛巾擦了擦那人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那人的面具已经摘了去，显露出一个年轻的面庞。这人年纪很轻，二十多岁，剃着小平头，头发短扎扎的，皮肤略黑，剑眉浓密，睫毛又长又密，在眼下留下一层清晰的阴影。鼻梁挺直，薄唇紧抿。

        医生默默看着程月手中的毛巾——其实是个抹布。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当一个沉默者。

        就在此时，男人的眼皮抖了抖，慢慢睁开了。

        程月一脸惊喜：“小李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咱们再去做一个详细的检查？”

        男人起身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坐直身体，睨了一眼程月，眼角余光瞥见一旁好奇看着他们二人的医生，慢悠悠说道：“头有点晕，身上有点疼，别的没什么事。不用去做检查了，死不了。”

        相对于这个地下斗场中的人，他宁愿去配合眼前这个陌生姑娘的。更何况她瘦瘦弱弱的，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自然不担心她对他不利。

        程月一脸的担心：“那怎么行呢，你又晕又疼的，还是再去做一个检查吧。来，我扶你起来，咱们去附近的医疗中心做检查去吧。”说着她伸手就去驾住男人。

        男人随着她的动作站起来往外走。

        程月身上忽然多了他的那一份重量，不由脚步踉跄了一下。不过就算这样，她也尽量空出一只手来抓住了一旁的面具。

        男人对她微薄的力气无语了一下，然后站直了点身体。

        两人一出门，男人就扣上了面具。程月带着他左拐右拐，走到最僻静的一条消防通道里。

        她的精神力一扫，就知道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放下心来，对男人伸手，道：“程月，你呢？”

        男人伸手握了一下，随即分开：“韩子章。”

        他的手心里有厚厚的茧子，手关节粗大有力，看来平日里没少做训练。

        他身材高大，程月已经不算矮了，看他还需要高仰起头来。程月就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了点，便直截了当问道：“之前擂台上，你有用精神力操纵机甲？”

        韩子章神色依旧淡淡的，只道：“你有什么事？”

        程月：“放心，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对机甲制作有点兴趣。最近在研究精神力与机甲的关系。看到你的比赛，想了解一下。”她想了想，又掏出了手机，“我们加个好友？方便以后联系。”

        韩子章看了她一眼，幽暗的消防通道里，他的目光似乎也有点深。他没有拒绝，掏出手机加了好友。然后冲程月微一挥手，转身就离开了。

        程月也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然后神色便也淡了下来，说道：“小万，帮我查查这个人的底细。”

        “好的主人。”

        程月就慢悠悠地往维修室走去，刚才扶了韩子章一下，让她有点累到了。

        维修室里，两个维修师正在拆解研究那台黑森林。程月冲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托着下巴看两人忙碌。

        大脑中，小万的声音也响起来了：“主人，韩子章的信息已查询完毕，请查收。”

        程月的意识便沉进了大脑。

        打头就是一张一寸证件照，韩子章还是短扎扎的小平头，目视前方，唇角紧抿。他的眼睛是单眼皮，眼尾略略上挑，带出一抹好看的弧度。程月的目光扫过他黑色制服上的胸章。

        嗯，穿的还是圣佩罗学院的校服。最近跟这个学校还挺有缘分。

        程月默默想。

        韩子章，现年22岁，家庭背景清白，父母均是普通上班族。圣佩罗学院机甲驾驶系大三学生，从小学习成绩优异，一路顺顺利利考上了圣佩罗学院。看上去真是毫无破绽的经历。

        但是他为什么会来地下斗场呢？为什么要遮挡容貌呢？怎么学会使用精神力驾驶操纵机甲的呢？

        程月的注意力落在了韩子章的社交关系网上了。

        他的社交也很是简单，关系最好的是一个叫关四的发小，与韩子章不同，关四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上树掏鸟窝、下河捞鱼虾他都干过，好多次都因为逃课出去玩被叫过家长，学习成绩自然也是吊车尾的。

        理所当然的，他自然没有考入圣佩罗学院，而是早早就打工去了。他入职的是一个叫做万物知的互联网公司，规模不大，只十来个人，主要就是设计制作和推广各类app的，旗下最有名的一款就是一个教人做饭的美食类app，其他零零散散什么新闻类、购物类、游戏类都有，但目前都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

        韩子章跟关四经常见面，貌似关四经常加班，十次里有五次韩子章是提着打包好的饭菜去万物知公司找他的。

        单看韩子章的经历实在是没有什么特殊的，程月又对小万说道：“再查一查这个叫关四的人吧。”

        就在这时，维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工作人员进来说：“黑森林的驾驶员离开了，他说这台机甲就放在这里维修了，修好后直接送到北关路49号的诚信机甲出租行去就行，他在那租的机甲。”

        两名维修师忙碌的双手僵住了。

        房间之中一时寂静无声。

        这就有点尴尬了。以为这台机甲上有什么高端改造技术而一直拆拆拆查查查，结果人家就是出租行里的一台普通机甲……

        此刻大屏幕上已经开始了第二场机甲对弈，热闹的声音响彻房间，缓解了一点尴尬的气氛。

        既然已经知道这台机甲确实没有什么特殊机关，两个维修师也就想行使一下老员工不成文的特殊权利。于是齐齐抬头看向程月。

        程月非常识趣地凑上前来拿过工具：“张工、李工，你们休息一下，剩下的我来修理吧。”

        二人满意颔首。

        程月一心两用，一边麻利地修补手下的机甲，一边意识读取着小万搜到的信息。

        跟韩子章的信息一样，打头先放着一张关四的证件照，关四并不胖，却天生一张圆乎乎的脸，视觉上平白重了十来斤。不只脸圆乎乎的，五官也都是圆圆的，看上去很是可爱。明明是跟韩子章一样的年纪，却显得比他小了好几岁。

        关四现在家中只有一个母亲，在他十一岁那年，他的父亲就去世了，死因是意外车祸。父亲的去世对他家的影响很大，他母亲卖了以前的房子，供养关四继续读书，但关四到底只坚持了五年，十六岁那年就退学了，紧接着就进入了万物知公司工作，这一待就是六年。

        “主人，”小万忽然开口，“关四的父亲并不是死于车祸。”

        程月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修修补补，脑中问道：“那是死于什么？”

        “反叛。”小万道，“他试图击杀一名天人高层，但是没有成功，重伤逃出，但现代医术并没有把他救活。他的死因有被篡改的痕迹，是被人类改动遮掩的。我顺着痕迹摸过去，查到那个区改动的人类叫做丁长峰。”

        顿了一下，小万继续说：“丁长峰现在也在万物知任职。”

        嗯？程月道：“看来这家公司有点意思啊。小万，你先把关四父亲的那些尾巴处理干净，以后，他就是死于车祸。”她愿意替他扫清一切痕迹，让天人永远无法察觉并追踪到这里。

        “好的主人，交给我吧。”

        程月知道，人类从来都不缺少抗争精神。就像一个伟人所说的，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在天人统治地球的千年间，或明或暗的反抗与斗争是绝不会消失的。

        人类并不是一个懦弱无能的种族，相反，哪怕被踩入泥潭、打断腿骨，他们也仍然会努力挺直脊梁，坚强地活下去，并且，寻找机会推翻镇压自己的一切。

        程月早就猜测人类会有一些地下反抗天人的组织，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些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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