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归家

核磁成像仪嗡嗡嗡地启动，将程月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医生看着显示屏中的图像与数据，发现一切正常，便把程月叫了起来，接着做下一步检查。

        全套的身体检查非常琐碎，除了常规的尿检内科外科肝功外，还有身体的协调与控制能力检查、肌肉活性检查、骨骼密度检查、脑电波检测等等，以查验躺了十年之久的程月身体是否康健。

        最后一项就是基因检测。程月把袖子撸上去，露出细细白白的一条胳膊。负责抽血的小护士把针头扎进去，足足抽了四大管血才停下来。

        程月摁着胳膊上的针孔，听着医生说道：“好了，检查项目全部结束，你可以先去隔壁休息室待一会，有些项目需要进行分析，半个小时后出结果。”

        果然，半个小时后，医生拿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将文件放在桌上，一张一张地给程月和她爸妈看：“整体来看，病人的身体机能还是可以的，在及格线以上。所有数据与同龄人相比偏低一些，但影响不大。出现了轻微的肌肉萎缩，最好做一下复健。不用在医院，回家就可以做。我们医院有复健仪器，可以租用。最近一段时间加强营养补充。过一个月再来我们这复查一遍就行了。”

        “不过，”医生话锋一转，“病人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生理上，而是精神上，她没有这十年的经历，一直与社会脱节，可能会出现心理落差，这方面家属还需要多加注意。我建议你们去我们医疗中心精神科看一下。毕竟之前有过类似情况，病人昏迷几年，醒了没办法接受现实，最后，唉……”医生停住了话头。

        这意味深长的叹息将程武和罗文茹吓得不轻，连连表示道：“好的好的，我们一会就带月月去那里挂号。”

        程月抬手拦住了爸妈的话头：“不用了，医生帮我办理出院手续吧，其他的都不需要。”

        “月月！”罗文茹急道，“那怎么行，你身体重要，我们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不用了，妈，”程月握住了罗文茹粗糙的手，笑道，“我的身体我怎么会不清楚？刚才医生不也说了嘛，我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回家我自己就能做好复健。先回去观察两天，不行我们再来医院。”

        女儿的声音沉静低缓，极大地缓解了罗文茹焦躁又激动的心。自从医院打电话来说女儿醒了，罗文茹的心仿佛一直飘在了天上，空落落地触不到底。

        这一刻，耳畔是女儿轻缓的声音，眼前是女儿清亮的眼睛，她的心缓缓缓缓地从天上落到了地上。罗文茹呼出一口气来，看向了丈夫。

        程武最终说道：“听月月的，医生，我们办出院手续。”

        一家三口回到家中，一开门便是逼仄又暗沉的小小客厅。

        罗文茹带着点局促与小心翼翼：“月月，这里有点小，你别介意，这几天爸妈就找找新房子，找到了我们就搬走。”

        十年的时间，让本是至亲的双方有了陌生的隔阂。

        程月安抚道：“没事，这里挺好的，比在医院的条件好多了。”

        十年前，他们家住的是自家两室一厅的房子，家里还有一辆自用车。十年后，他们租住在狭小的一室一厅的破房子里，家用车也早就卖掉了。

        罗文茹匆匆忙忙地跑去厨房洗水果，还一边张罗着叫到：“老程，你去楼下买点牛肉和青菜，再买点牛奶、鸡蛋，对了，还有虾，有鲜的也买点来，水果也买点，家里没多少了。快去快去，这都中午了，买回来得赶紧做饭了。”

        程武闷闷应了一声，给程月倒了杯水，出门去了。

        房间太过窄小，坐在客厅里的程月目光一瞥就看到罗文茹刚刚打开的冰箱。冰箱容量很小，里面零零落落放着几个馒头，两小罐腌菜，几个土豆。

        程月心中酸涩不已。

        罗文茹很快端了一盘水果出来，家里只剩下几个苹果，她洗净削皮切块，插上牙签，将盘子端端正正地放在了程月面前，一脸笑意：“月月先吃点苹果，一会爸爸买菜回来妈妈给你熬点牛肉蔬菜粥喝。你刚醒过来，咱们得养养胃，等回头胃养好了，妈妈给你炖牛肉吃，你小时候最爱吃炖牛肉了。”

        程月点了点头，又问道：“妈，你和爸现在是在星能源工厂上班吗？”

        依托强大的精神力支撑，她在第一眼看到程武他们俩就感知到了他们身上的星污染，那种污染是经年累月靠近星能源才会造成的改变。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内里已经开始发生了异变。

        罗文茹讷讷：“是啊……”

        为了供养女儿住院的高昂费用，他们不得不选择了工资更高的星能源工厂，虽然更辛苦，也更直面辐射。

        现在的地球上，有很多贫苦之人，为了能够生活下去而选择进入新能源工厂打工。有辐射就有辐射去吧，总比活不下去的好。

        “妈，”程月抓住了罗文茹的手，“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哎，月月你说什么呢？你是我们的闺女，我们为你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吗？只要你好好的，爸爸妈妈怎么样都可以。”

        程月眼圈又红了，惹得罗文茹赶紧拿纸巾来给她擦眼泪。

        一家三口吃了顿久违的团圆饭，吃完饭只留了程月在家休息，程武和罗文茹又出门去了。月月醒了，现在这里一室一厅就太小了，他们还得再重新租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工厂那边也得赶紧回去上班了，不能请太长时间的假，他们还欠着银行一笔不小的贷款。

        程月靠在沙发上，揉了揉酸软无力的腿。果然还是躺的时间太久了，哪怕一直都在营养舱里，身体机能还是不可避免地下滑。

        “主人，”小万清脆的声音响起，“建议主人练习一下八段锦哦，可以通行气血，消除疲劳。对现在的主人很有益处。”

        程月听从了小万的建议，在不大的客厅中打了一套八段锦。

        她游历过华夏的历史，知道古人的智慧真的不可小觑，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针灸时候的满心惊奇，一根细细长长的针深深地扎入人身体之中，针孔没有出血，那人竟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一套八段锦下来，程月身上微微出了点汗，浑身十分舒畅，赶紧全身都被拉伸开了，之前的钝重感消减了不少。

        她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智脑，甚至连电脑也没有。索性就对小万说道：“小万，帮我搜索机甲维修的工作，工资高，可以日结，不需要维修师证书的那种。”

        小万立即行动起来：“搜索中……叮，已搜索出以下职位，请查看。”

        程月的意识沉入大脑中，搜索到的职位并不算多，其中一大部分还特意标注只招聘天人。因为科技壁垒的缘故，天人掌握更多的机甲知识，他们能生产更加高端、性能更强大的机甲。而人类却只能制作和维修低端机甲。

        剩下的一部分也多是黑市交易，也就是一次两次的维修工作，单次工资还算可以，但是难以持久。程月知道家中现在急需钱，这些就全给放弃了。

        最终选了一家名叫金刚的地下斗场，背靠天人开的一家机甲搏斗黑厂。厂子没有任何营业资质，却因为有这天人撑腰，一直在骑士区大张旗鼓地开着。

        这家斗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有几场机甲搏斗，根据机甲等级，从初级到高级都有。每场战斗下来，机甲都会有损伤，有些人会选择找自己熟识的机甲维修师来进行处理，也有一些人——他们来这里搏命就是为了赚钱，自然没有多余的钱去维修机甲——就会选择斗场提供的免费机甲维修服务。

        地下斗场需要大量机甲维修师，尤其是大多数有证书的正规维修师根本不敢来这里，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证书就被注销了。所以这里的维修师大多都是无证无资历的非法维修师。

        程月恰恰就需要这种地方，龙蛇混杂，错乱无序。

        “小万，”程月敲定道，“帮我给这个地下斗场报个名。”

        一秒之后，小万欢快地回复：“搞定啦。”

        “再帮我查一下圣佩罗学院蓝星分院今年的招生简章。”现在是三月份，圣佩罗学院分院每年五月份进行招生考试，六月份入学。并不会有21世纪华夏学校的寒暑假期，学生们都是全年学习。

        小万唰唰地把圣佩罗学院今年的招生简章放了出来，程月一目十行地扫过。这次招生对专业测试分数和体测分数的要求是这几年来最低的一次，但是相应的，学费却是最高的一次。

        天人来地球后摧毁了原先的所有小中大学，又重新办起了使用星际语言文字的学校，初级学校学费十分低廉，而且强制所有人入学。而高等学校的要求就要高了很多，要进行多门专业测试，大多数专业——类似机甲驾驶、机甲维修、侦查、指挥等专业——还会进行体格测试。再此之外，就是高昂的学费了。

        这种种限制，自然只是针对地球人的。

        只靠这一项，便让一多半的地球人只能生活在最底端，没有向上爬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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