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妖客登门

长福街卫园。

        古老的大宅掩映在落日余晖下，自有一种别样的庄重与古朴。黑漆大门阖紧，将喧闹街市的繁华隔绝于外，独具一格的据守着一角安宁。

        青毡小车停在了路口，小婢子将顾妙妙小心掺扶下来，便赶上前去敲门。

        木门传导出悠远厚重的“咚咚”声，等了一阵，里面方有一声嘶哑浑厚的回应。

        看门的驼背老者探出来头，小婢子立刻自报家门。老者淡漠的说了句，“等着。”便将门重新阖紧。

        小婢子想来已经许久没有受到过如此轻慢的对待，不觉跺了跺脚，嘟囔道，“什么人物，就敢这样托大。”

        “水仙，不得无礼。”顾妙妙走过来，凝眸嗔了一句。

        小婢子不情愿的住了口。

        顾妙妙抬头凝视头顶悬着的红漆匾额，对着“落霞居”那三个斗大的隶书揣摩片刻，露出了一丝不屑冷笑。

        门吱呀一声再度开启，驼背老者布满褐斑的脸再度显露出来，依然不冷不热，“你们随我进来吧。”

        小婢子剜了老者一眼，掺扶着顾妙妙迈步进门。

        卫家财厚，这处园子虽然空置许久，但里面的装陈却都是最名贵的，就连那铺路的鹅卵都选的是太湖边齐整润泽的小石。

        煞费苦心的置陈手笔，落在顾妙妙眼里，只有一阵阵惊叹，来时酝酿的那股盛气，不知怎么竟短了几分。

        她实在想不到，那个被她挤出侯府的女人，并不是全无出路，反而依然能在这样华丽的宅院里，养尊处优。

        这个沈沐清到底何德何能？

        顾妙妙心里陡然生出巨大的好奇。

        当日的一面之缘，沈沐清留给她的印象除了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外，内里却是愚蠢骄纵的，可现在她却怀疑，若这个沈沐清真的只是个愚蠢的女人，她能如此幸运的屡受眷顾吗？

        兄长也曾提醒过她，绝对不可以小瞧了沈沐清。先时她还不信，此时却对自己的盲目有所怀疑了。

        驼背老者引着她们穿过游廊，来到一处被莳萝，海棠等花树遮掩的精巧小阁子外等候。

        老者进屋不久，返身出来，淡漠道，“姑娘请你们进去。”

        顾妙妙优雅欠身，留下小婢子在外等候，自己缓步进了阁子。撩起珠帘，就看到阁子的南向处，安置了一处长榻，榻上搁着红木几案。

        几上放置着一尊暖绿色青釉花瓶，瓶中墨菊卓然绽放，虚虚遮掩住了一双宜嗔宜喜，似娇似狂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白面似玉，红唇如樱，见她进来挑了挑眼皮，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调制的香膏上。兰指轻捻竹枓，将挑起的香膏置于云母隔片上，须臾便有淡淡喜人的甜香气弥散开来。

        “喜欢吗？”沈沐清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让顾妙妙微然一怔，竟落了几分气势，反问，“什么？”

        “这是迷迭香，出产自西域。味道过于疏淡，不为盛京的贵族所喜，但侯爷却独爱这一款，难道顾姑娘不知道吗？”沈沐清似笑非笑的说道。

        顾妙妙一时未言，斟酌一番，慢慢明白，这是沈沐清在给她下马威。转而她心情却舒朗开来，自感方才进园时那番揣测，纯属多虑了。

        看来这沈沐清也不过尔尔。

        遂笑道，“原来说的是这一桩啊。从前侯爷喜欢什么，妙妙不知，也不关心，妙妙只在意，侯爷今后会喜欢什么。”

        她这番话绵里藏针，字字诛心，意指沈沐清已经是昨日黄花，再端出受宠时的那些骄傲来摆架子，便有些可笑了。

        她眯着眼观察着沈沐清的反应，果见沈沐清脸上有强忍的薄嗔，心中越发满意。

        沈沐清默然稍许，方才笑道，“妙妙姑娘就这般自信，侯爷的心意会有所变？”

        顾妙妙越发笑意婉然，仿佛成竹在胸，眼前的沈沐清与她而言，再也算不上半点威胁。“人之心性从不拘于一时一境，若是沈姑娘抱持这有情义难变之想，那恕妙妙直言，姑娘你可太愚了。”

        说她愚蠢已经是给了面子，按照顾妙妙此时心中所想，沈沐清根本就是不谙人心的白痴罢了。

        看到顾妙妙不知收敛越发张狂，一旁伺候的锦秋有些着急，想替自己小姐狠狠争辩上几句，但谨记着那女人进门前，小姐三言两语的叮嘱——由她嚣张显摆，绝不可与其争锋。

        锦秋也想问为什么，沈沐清却笑的高深莫测，一字不吐。既然主子有话，她便也只能忍着。瞧出她这小丫鬟倒比主子还气愤难平，顾妙妙更加抒怀得意。

        沈沐清似乎被她戳到痛处一般，良久无声。斗室气氛渐显微妙。

        沈沐清终于调好了那炉迷迭香，放下竹枓，脸色也浮露出寒意，“妙妙姑娘此番前来，可是炫耀？”

        顾妙妙摇首发笑，满头珠钗花枝乱颤，一叠声数个“不”字吐出口，她方含住了笑意，眸子变的阴鸷下来，“妙妙不屑做那种落井下石之事，此番来是给姑娘点明一条出路。”

        “哦？洗耳恭听。”沈沐清放下净手的帕子，好笑的看着顾妙妙。

        顾妙妙道，“侯爷对姑娘情义转淡已是事实，若耗下去也不会有转圜，说不定还会闹个被厌弃的下场。姑娘何不趁着此际，侯爷对你还略念旧情，知情知性的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一事。”

        她看到沈沐清脸色越发难看，便抢先止住她欲言的举动，“我这么说，可是为姑娘你着想。你想想，你家门陨落，声名狼藉，早已配不上侯爷，若一味缠夹，只会在百姓口中落得个不识进退的名声。还有就是，侯爷前程似锦，你纠缠下去也只是拖累，若误了侯爷前程……”

        她含笑止住下面的话，一双狐眸勾扫着莫名的恶意看着沈沐清，等着她做出反应。她不怕沈沐清会拒绝，若沈沐清拒绝了，她更好以此为词，告知景承煜——沈家姑娘实在不识大体，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不顾侯爷庙堂周全。

        沈沐清咬住了下唇，冷睇着她，半晌后突出四个掷地有声的字，“锦秋，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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