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她寻常吗？

回到城中，街上灯火已渐次亮开，灿然如昼。时局动荡，天下不稳，但百姓仍要如常过日子，甚而，为了弥消心底对世道不安的恐惧，反而更加恣意的纵情享乐，大有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普世心态。

        夜市中，人潮如织，摩肩接踵，所见之处，皆是一张张醉生梦死的麻木笑脸。

        沈沐清叹息，由着景承煜拖着她的手夹步其中，走走停停。他们也是难得有此闲情，细细追忆起来，这样手牵着手心无旁骛逛街，大约是一年前的事了。

        这一年里，不断出生入死，始终被时局驱赶着负重前行，极难有片刻停歇。难怪景承煜今天一反常态，非要拉上她来逛上一逛。

        弦绷的太紧，若再不松缓些，怕是要断断。沈沐清这样一想，便也放松下来，兴致大起，反客为主的拉着他在一众小摊上挑挑拣拣，间或看到稀奇玩意，也生出兴致拿起了赏玩一阵。

        景承煜便问，“喜欢吗？”

        若她点头，他绝不含糊，立刻掏钱买下，弄得后来，沈沐清都不敢在轻易表态，否则，怕是这大半条街都要被他给搬回府中。

        两人正逛着，忽然，沈沐清停下了脚步，目光越过重重人群，歪着头向一处看去。景承煜纳罕，不知她被什么吸引住，便也瞧了过去。

        就看到一个身材修长，容貌清秀的平民女子，挎着花篮正与一个人交颈私语着什么。那女人的样貌穿着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她与人交谈的举止有些鬼祟而警觉，不免引起了景承煜的好奇，缓缓沉下了眉眼。

        他抬手在沈沐清眼前晃了晃，使她回了神，这才漫不经心问道，“认识？”

        “她就是彩儿啊。”沈沐清雀跃道。

        景承煜的狭长眸子眯了眯，映着灿烂灯火，闪烁着锐利光芒，“既是熟人，那就过去打个招呼。”

        说完，拖着沈沐清直奔彩儿而去。

        彩儿正与那人交谈入神，忽然警觉有人靠近，眸子一凛，冷光扫了过去，待看清来人时，她惊讶了片刻，赶紧收敛住目光。变脸之快，又让景承煜心中疑惑多添一分。

        “彩儿，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沈沐清欢快的跑上前，扯住了彩儿的胳膊，一脸亲热。

        彩儿却笑意勉强。

        与彩儿交谈的人古怪的看了沈沐清和景承煜一眼，丢下一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说完，一转身混迹于人群中。

        沈沐清便好奇的问，“那人是谁啊？看他长相不善，可又是找你麻烦的人？”她一点没有多心彩儿的异样，反而真心实意的关心她。景承煜看她会子如此单纯，不觉暗下生叹，转念也明白过来，她难得放下戒心交个朋友，所以也不想把人往坏处想吧。

        彩儿怯怯的看了一眼景承煜，与他目光撞在一处，赶紧缩回去，干笑两声，“那人是个常买花的主顾，并不是找麻烦的。多谢姑娘关心。”

        “唉，你我之间客气什么。若有什么难处，你可别瞒着，尽管和我说。”沈沐清豪气的拍拍胸脯。

        景承煜趁机往彩儿的篮子里扫了一眼，竟瞧出那装在篮子里的花，早已色败枯萎，毫无鲜艳之气，不仅如此，那花还都是些没甚香味的杂花。拿这种东西来卖，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根本有古怪。

        景承煜遂更加沉心留意起来。

        彩儿好像对他很忌惮，应付沈沐清时，也有些心不在焉。沈沐清没有丝毫察觉，还在兴冲冲的说着话，“你上回送给我的那些佐料，还真是不错，用它做菜，连我自己的手艺也渐长。”

        彩儿似乎不想多谈此事，遂急急打住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些山野间寻来的，要是姑娘喜欢，日后彩儿找到了，再送姑娘些。”

        “那就谢谢你了。”沈沐清真诚笑道。

        忽而想起了还没有把她引荐给景承煜，便拉着她的手道，“彩儿，这位是震北侯，也是……也是……”说到后面，她生出羞涩意态，“我未来的夫君”这几个字含在口中，难以尽吐。

        彩儿不敢对视景承煜的目光，忙敛衽行礼。

        景承煜横她一眼，轻描淡写问道，“姑娘的生意不好做吧。”

        彩儿蹙了蹙眉，十分留心他的话却不解其意，半晌方尴尬笑道，“世道艰难，凑合着活吧。”

        “是吗？”景承煜伸手在她花篮中拈出一支花，凑在鼻间闻了闻，这举动惊的她脸色变了变，强撑镇定。

        景承煜心中冷笑，又把花放了回去，“姑娘倒是随性，颇看得开啊。”

        “侯爷谬赞，民女见识浅薄，哪有什么看得开看不开的。”彩儿仍旧不敢抬眼看他，眸子里却渐渐凝聚起了一丝辣意。

        沈沐清把她的忌惮戒备，误会成了是对景承煜邪肆威名的恐惧，旋即笑道，“你不用怕他的，侯爷人很好，看起来是有些冷僻，但绝不是那些纨绔，更不会欺负良善的。”

        景承煜听她这么卖力的替自己树立正面形象，却所对非人，不觉嘴角抽了抽。

        彩儿强扯笑意道，“彩儿知道了。”

        沈沐清这才发觉彩儿态度一直有些淡淡的，歪头生出些疑惑，张嘴还想细问，景承煜趁机拉住她道，“夭夭，彩儿姑娘还有生意要做，不似咱们这般悠闲，就不要打扰人家了。”

        沈沐清释然，只好说了声“改日再去拜会你和伯父”之类的话，然后由着景承煜将她拉走。

        见他们离开，彩儿这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惊觉掌心处早已湿腻一片，她不敢再逗留，转身隐入人群。

        景承煜拖着沈沐清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到彩儿匆匆离开的背影，挑了挑眉，然后丢了一记眼色给紧跟在身后的向安。

        向安一点头，回身追踪彩儿而去。

        这一切，沈沐清都浑然未觉，还打趣景承煜道，“啧啧，侯爷，看样子你的威名实在深入人心，连寻常卖花姑娘听到了，都会吓的六神无主呢。”

        景承煜勾唇道，“寻常吗？”

        “什么？”沈沐清停下脚步，疑惑看他。

        他笑笑道，“没什么。”说完揽过她的腰，继续向前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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