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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八章 能生不能生?


片刻后方人和转回,霍然掀开帘子进去了,又过了一会儿出来,凤翩翩道:“好了好了……”这回语气却没那么欣喜了。

        帘子里的人闭目躺着,唇边露一抹苦笑。

        这几个人谁也没发觉,床单的褶皱里,有一颗珠子五色斑斓,微微闪光。

        方人和也不提走了,干脆在桌边坐下来,取出个样式新奇的洋外钟表,盯着看。

        果然过不一会儿,凤翩翩沮丧地喊:“又来了!”

        方人和霍然站起,进去看看里头人的脸色,出来颓然坐下。

        还是那样,明明已经解了,过一会儿,换一种毒又发作了。

        他狠狠扭头看着文臻。

        “说你是赤脚医生你还不信,想知道为什么?”

        方人和盯着文臻不语。

        文臻面不改色。

        笑话,给你看好才叫奇怪。

        布了这么久的局,等的就是老年的你啊。

        好端端她会这么好心给易慧娘治病?不就是冲着治易慧娘可以出入四圣堂嘛。

        她出入四圣堂,用文蛋蛋给大当家下了毒,文蛋蛋的毒半毒半蛊,十分复杂,这山上无人能解,自然要求易铭身边的方人和。

        方人和来了,她继续放出文蛋蛋,方人和解一次毒,文蛋蛋再下一次,解一次,下一次,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老方便是累死,也斗不过搔首弄姿皆是毒的文蛋蛋啊。

        “要我出手治也行,要我告诉你也行,但是大当家这病凶险少见,是你们行医者一辈子难得遇见的奇症,不具有高深医术的人知道了,不是什么好事。”文臻笑眯眯满嘴胡话,“你懂的。”

        这道理方人和自然懂,医者遇见奇症,自然会费尽心思探索研究,能力不济的,为此累死也是有的。

        “所以我要看看你的真才实学,再出手给你学习的机会。”文臻坐下,伸出手腕,“来,就拿我试验一下吧,告诉我,我身体怎样,有无恶疾?”

        方人和脸皮抽了抽。

        虎落平阳被犬欺。

        在西川,多少人捧着金银求他一诊而不可得,他有高超的医术,也有高贵的地位,便是世家子弟,也不敢在他面前拿乔。

        今天居然要接受这种侮辱的考校。

        如果赌约已经结束,方人和很可能掉头就走,但是他心中疑惑难解,还没看见文臻解决的手段,此刻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他只好按住了文臻的脉搏。

        文臻微笑,但已经做好了被他喊破身份的准备。

        方人和给她诊过脉,知道她的身体情况,万一脉象还是和之前一样,老方很可能能猜得出来。

        但是没有办法,这已经是她唯一一个能骗方人和给她诊脉的方法。

        毕竟双方对立,方人和性子又辣。

        诊了左手换右手,文臻没在方人和脸上看见诧异了然的表情,自己倒有些诧异了。

        过了一会,方人和放下手,冷冷道:“这位三娘子,你的身体内有淤结数处,还有一两处位在要害,如果不能及早化去,会有性命之忧。但你的武功路数十分奇特且有效,想来还是有希望。另外,你似乎近期曾经中过毒蛊之类,那东西虽对人经脉有益,但戕害心性,极易令人真气逆流,但所幸你心性平和,处理方式得当,使毒蛊及时归流,且和你体内原本痼疾相冲,倒助你的痼疾有提前消解的态势,应该对你有好处……嗯,你今日就有一处淤积散去……”

        文臻有点惊讶,没想到老方竟然没能根据脉象看出自己身份。

        转念一想,这一年多自己苦练不辍,遭遇不断,金针也碎去很多,体内脉象已经改变,碎去的金针在体内化为淤积,拓宽经脉,方人和再查看的时候,便已经不同了。

        她确认了段夫人的毒和蛊不会对自己造成终生影响,不禁松口气。

        “……此处相当重要……”

        她还在想着段夫人的事,心不在焉随口接道:“是啊,不能生育嘛。”

        方人和一怔,抬眼看她一眼,正要反驳,忽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道:“是啊!”

        ……

        时间倒回易铭被困的那一刻。

        她靠着烟囱墙壁,啃着石榴,随随便便地对上头道:“笑笑,你在吗?陪我聊聊呗,有点怕黑。”

        上面没声音,易铭也不理会,自顾自说下去。

        “我瞧你最近瘦了,你到了夏天还会苦夏,再瘦下去可怎么是好?这共济盟夏天很凉快,你没事儿的话,在这多住几日呗。”

        “但是秋天之前就下山吧,这山里冷得早,九月成霜十月雪,到时候阴冷潮湿,道路湿滑,你容易腿痛。”

        “没事别和文臻她们混在一起,不是我要离间你们。而是那俩夫妻干的都是要命活计,人又诡诈,你可别被她们带坏了。早些回天京吧,也该陪陪你爹娘你伯父他们了。”

        依旧的安静。

        “易人离那小子,对你倒像有几分真心,就是满嘴胡话,而且争强好胜,不是什么老实性子……嗤……什么你怕热不怕冷?我们在一起十年,你什么时候怕热不怕冷了?”

        上头一阵静默后,忽然传来厉笑的声音。

        “那天,那个酒楼,那一刀……是不是你?”

        厉笑坐在屋檐上,看着底下那一线黑暗,心里也似有一线浓黑,慢慢浸染过原本明月心境。

        她不是笨人,那天酒楼里门板上刺进来的一刀,令她心魂俱碎心灰意冷,但事后再回想,却觉得疑问诸多,而且之后易人离的态度,也太奇怪了些。

        他该义愤填膺,提刀去找易铭算账,结果反而看起来十分心虚,一句不提。

        但她亦明白,既已成敌,何必再去追寻答案,徒惹烦恼?

        但此刻,在屋顶上,听着那人絮絮叨叨,那句话便脱口而出,说完忍不住懊恼,她捧住脸,狠狠揉了一把。

        底下,易铭听见这个问题,张口正要答,手臂一抬疼痛袭来,她忽然停住了。

        她沉默着,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拿起那个梨子,慢慢啃了一口,又一口。

        半晌她笑一下,自嘲地摇摇头。

        上头,厉笑久久得不到回答,她立在屋檐上头,只觉得这四月春夜的风也如此地透心凉。

        明明风里花香馥郁,却总令人鼻头发酸。

        最终她垂下眼离去。

        走出一步,听见底下易铭喃喃道:“笑笑,之前你出嫁的聘礼,你们鼎国公府给我抬回来了,也把嫁妆要回去了。不过你家真的都是粗汉子,三十八抬嫁妆变成三十九抬也没人发现,那最后一抬,是我给你备的新婚礼物。从你我相遇定亲那年起,每年我都给你备上一套衣裳和相配的首饰,每套衣裳都有用途,新婚第二日拜见公婆穿的,三日回门穿的,年节穿的,诗会茶会花会穿的……这些衣裳料子都颇有些别致,你早些回去查点查点,有什么不合适的自己调整,和我生气不要和我的钱生气,用得着……只要你不是嫁到苍南或者极北,都能穿……”

        厉笑先还听着,后来便越跑越快,把瓦片踩得哗啦啦响,像个不懂武功的人,一路碎瓦落砖地奔远了。

        底下易铭停了口,啃口梨子,又悠悠叹气。

        静了一会,上头有响动,片刻后光亮重来,露出唐羡之的脸。

        屋顶机关有先天限制,无法以重物堵住出口,否则整个屋顶就塌了。

        他要把易铭拉上来,易铭却道:“先别动。”先用斗笠遮住脑袋,然后拔下长刀在出口位置又敲了一圈,随即“咔”一声,靠近出口三尺处一圈,忽然刺出七八柄雪亮的匕首。

        唐羡之扬了扬眉。

        易铭如果刚才急着出来,现在大概身上七八个对穿的窟窿。

        “我们先前已经以机关小人查看过墙壁,当时为什么机关没有发作?”

        “很简单,那机关设置的是二次发作,第二次触动的时候弹开;或者这烟囱通道里的机关,原本就是开着的,燕绥算准我会想办法先查看,所以查看的时候,反而令机关关上了,如果我真的以为这通道就此无事,那我死期就到了。”

        更绝的是,燕绥在这通道里没设置多少机关,底下大半截都没事,给人造成通道机关果然已经被排除干净的错觉,然后在最后三尺,留下杀手。

        人总是在最接近成功的那一刻,防备最低的。

        易铭咬牙咔咔咔一阵缩骨,从那七八柄匕首的缝隙里游了出来。宁可麻烦一些,也不去动那些匕首。

        谁知道一旦碰了,会不会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两人站在屋顶上,看一眼浅青的天色,天快亮了,最后的机会已经失去了。

        易铭一手石榴壳,一手梨子核,在掌心转啊转,唐羡之带笑的目光扫过,和以前一样,礼貌地,什么都没问。

        易铭也在笑,也什么都没问唐羡之。

        看,她和唐羡之,多么相像,相配,懂分寸,适合结盟的一对啊。

        是那天上的星,山顶的火,只明亮温暖自己,不照归途的旅人。

        而那个会捧出最火热最鲜红的心来照亮自己的小小姑娘,已经不是她的了。

        易铭笑着,将水果的壳子随手抛了,转身。

        “走吧。”

        ……

        四圣堂内,文臻并没有在意方人和那句有点奇怪的话。

        本就是早就诊断出来的事,用他多说?

        “我给你看过了,现在你可以出手了吧?”

        文臻起身,走到帐前,也没把脉,只装模作样闻了闻,目的就是让文蛋蛋悄悄滚回她辫子上,随即她走回桌案,顺手拿起桌上一杯没人喝过的茶。

        文蛋蛋借着她衣袖掩饰,在茶水里打了个滚。

        文臻将茶递给凤翩翩,示意她给帐内人喝了。

        凤翩翩有些犹豫,方人和走过来,看了看又闻了闻,只能确定没毒,冷笑一声道:“故弄玄虚。”

        凤翩翩知道这是没毒的意思,便将茶水递给帐中人,另外两位当家一直不说话,却隐隐将文臻围住,准备一旦出什么岔子,便将她拿下再说。

        不过片刻,帐内人一声轻咳,凤翩翩喜道:“这回真没事了?”

        “自然。”

        几位当家经过先前的折腾,哪里敢就此放心,拉着文臻东拉西扯说闲话,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帐内人气息沉沉,竟然睡着了。

        几位当家这才放下心,大喜致谢文臻,文臻笑道:“大当家这是中了毒,四圣堂如此守卫森严,还能让大当家中毒,可见贼人真是无孔不入啊。”

        众人都露出深思表情,确实,四圣堂若非特殊情况,便是坛主都不能轻易入内院,大当家本身也非常谨慎,吃食用度,都不允许外人接触,这毒中得莫名其妙。众人从中毒发作时间推断,原本是怀疑文臻这一批人的,但是文臻出手解毒,这怀疑便淡去许多,毕竟,表面上看起来,扈三娘没什么动机啊。

        那么剩下可疑的,就只剩下易铭和她带来的人了。

        “大当家这毒性幸亏时日尚浅,否则恐怕会传给他人。近几日,几位当家还是莫要接触外人的好。”

        易铭唐羡之既然来了,只要能见到几位当家,必然是要揭穿她和燕绥身份的,文臻自然要先尽量避免两人进四圣堂。

        好在现在共济盟对易铭心有芥蒂,她随便挑拨一下,并不难做到这一点。

        众人便都应了,二当家当即下令四圣堂这几日不见外客,又问文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文臻把她那管山腰牌拿出来,在手上抛啊抛,笑道:“也没什么别的,我好面子,混了这许久,就和山脚三人守卫队队长级别一样,有点不甘心啊。”

        凤翩翩脸一红,急忙道:“这牌子不过是给你玩的,你对共济盟,对大当家都有大恩,便是坛主也当得,只是咱们五坛坛主都满了,我们稍后给你一个军师令牌,地位等同五坛坛主,如何?”

        “那便多谢抬爱了。”

        文臻对着一旁脸色难看的方人和一摆头:“神医,一天之内,听我吩咐?”

        方人和一拂袖,重重走了出去。

        文臻和众人告辞,笑吟吟跟着,出了四圣堂,带方人和去了半山小院。

        时辰还早,不过已经有人往飞流峰半山而去,大概是去蹭早饭的,虽然文臻不经常出手,但是闻近檀的豆腐皮鸡丝包子和君莫晓的打卤面也够这些人辗转反侧思之难眠了。

        只是这些人也太早了些,文臻走在他们身后,听见几人都在趋奉着中间那人,而中间那人五短身材,话不多,看样子颇有些地位,文臻本来打算扛着老方赶紧越过这些人,忽然听见他们提到了闻近檀。

        闻近檀自上山,还是顾大哥打扮,但大家自认为是过客,也没把这易容事业当做如何了不得,久而久之,行动举止,难免被一些细心人看出端倪来,如今这群人便是看了出来,笑说那个顾大哥有点娘气,莫不是个女人。

        又有人说看那眉眼,若是女子,想必也颇美丽。

        便有人道,女子这般行走江湖,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出身,老大还没成亲,若是看中了,倒不如就收用了。

        当下众人起哄,都道要得,这位若是姑娘,看那气质,和这山中舞刀弄枪的江湖女子都不一样,纤弱文雅,又有一手好厨艺,和老大真是天作之合。

        也有人道,那半山小院,连同扈三娘在内的男男女女,除了这文弱的顾大哥,大多数看起来都不好惹,这万一那姑娘不愿意,惹怒了扈三娘那一帮人,也是个麻烦,毕竟本山子弟,除了上天梯大比,其余时候决不允许私下斗殴。

        这话一出其余人立即大摇其头。扈三娘那批人怕他们做甚?来历不明,上头疑心未去,立了偌大功勋一时都不敢委以重任,扈三娘手里就一个管山牌子,地位低到可以忽略,怕她翻了天去?

        就是,一旦打起来,老大压不死她!

        一语双关,众人哄笑,劲头十足地往山上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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