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永安元年，初夏。

        日渐西落，路上已不见行人踪影，道路两旁树影婆娑，不时听见乌鸦呱呱的叫声……

        此时此景不禁让顾沅修想到了上初中时背过的古诗：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不过这荒郊野地的可没有什么小桥流水人家，顾沅修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估摸了一下时间，大概是晚上七八点的样子，来了这么久他还是不太习惯古代的计时，每次都习惯性换算成现代的时辰。

        看看这四周荒无人烟，估计又是露宿荒野的一晚。

        他们走的是官道，但周围丛林密布，方圆十里不见人烟，这可不是野猪都要靠家养的现代，白天还好晚上说不上什么时候豺狼虎豹就出现了，继续摸黑赶路会很危险。

        顾沅修转头朝着车厢里面说道：“南山叔，今儿天色不早了，我们就近找个地方歇一宿，明天再赶路吧。”胡南山是顾沅修在锦州府时结识的一个老乡，他们也要回云州府，就结伴而行。

        胡南山从车厢里面探出身子点点头，“听你的，修小子。”这一路上他已经习惯听顾沅修的了，这后生虽年轻但有胆识、脑袋瓜灵活，路上多亏有他照应，他们爷孙俩才能顺顺当当走到这，不然就靠他们爷孙俩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可活不下来。

        都说好人有好报，那时他就是一时心软给了顾沅修父子半个窝窝头，可就是这半个窝窝头后来却救了他和孙子的命。

        他和孙子在逃乱路上被大儿子一家抛下，流落到锦州城，幸亏遇上修小子他们父子不然怕是没活路了。

        现在又一路护着他们返乡，躲过被乱兵祸匪砍死的命运，这世道好人不多了，能遇上修小子不知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

        虽然决定歇下了，但谨慎起见顾沅修还是先将马车停在大路上，他下车先去查探了一番。

        没想到今儿他们运气不错，在离主路不远处顾沅修发现了一间土地庙，看样子应该是以前附近村民修建的，不过好长时间没人打理已经破败不堪了，但收拾一下还是可以住人的，今晚终于不用再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那被蚊虫包围的滋味真是太不好受了。

        顾沅修把马车赶到土地庙外，先把胡南山扶下马车，又把两个小的抱下来，一个是他儿子舟舟，一个是胡南山的孙子长生。

        卸了马车，顾沅修就把马匹放开，拍了拍马背，“黑仔，自己去旁边找草吃。”

        黑仔蹭蹭了顾沅修，就乖乖到一边自己找吃的，很有灵性的小家伙。

        顾沅修让胡南山带着两个小的先在外面歇会，他先进庙里去看看，土地庙太长时间没人打理顾沅修担心里面进了野物。

        顾沅修小心地将倒乱一地的供桌、香炉扶了起来，又四下检查了一番，发现没什么野物，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收拾一下还是可以住人的，便招呼胡南山他们进来，今晚就歇在土地庙。

        胡南山见安顿下来了就跟顾沅修说，“修小子，你带着舟舟收拾屋子，我和长生出去拾些柴火，再给黑仔找些吃的。”

        顾沅修原不想让胡南山他们那么辛苦，但看了看屋子，收拾出来确实还要花些时间，分开行动还快些，两小孩可扛不住饿，“那行，南山叔你们就在附近找找就好，别走远了，有事就叫我。”

        “好嘞。”胡南山叫上孙子，拿上水壶就出去了。

        顾沅修在比较完整的一角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作晚上睡觉的地方，又把几处大窟窿用石头和木板修补了一下，防止晚上有野兽钻进来。

        舟舟原先在马车里睡着了，现在醒来了也恢复了些精气神，像个小陀螺似的跟在顾沅修身后跑来跑去，一会给顾沅修递个石块，一会递个木板，忙得不亦乐乎。

        父子俩配合下，房屋很快被收拾好了。

        “舟舟，你先到外面去，我熏一下屋子。”房屋长时间没人打理，要用烟熏一下，把里面藏着的蛇虫鼠蚁赶走。

        “嗯。”伸着小短腿，咚咚跑到了外面，“爹爹，我躲好了。”舟舟自小闻不得烟味，一闻就咳嗽，顾沅修自从接棒了这具身体做了人家老爹后，也是半点不敢马虎，小心翼翼照顾着，见舟舟在屋外躲好了，才点燃烟棒举着到处熏了熏。

        看着这一幕，谁能想到以前堂堂猎鹰中队的队长现在会变成二十四孝老爹，要是让以前的队友看到准得笑掉眼珠子。

        顾沅修这边刚把房子整理好，胡南山也带着孙子回来了，他身上背着一捆柴火，孙子长生身上背着一捆草料。

        舟舟见长生背着草料回来，就高兴地对着顾沅修说道：“爹爹，我和长生哥哥去喂黑仔了。”

        “嗯，小心点…外面天黑了，小心看路。”黑仔通人性，顾沅修不担心它会踢到两个小家伙，而且一路上都是小家伙们在喂它已经和两个小家伙熟的不得了。

        舟舟和长生各自抱了些草料来到黑仔所在的地方。

        舟舟笑着奶萌萌地说道：“黑仔，饿了吧，来吃晚饭了。”

        黑仔把头低下，舟舟手里的草小心喂到黑仔嘴边，黑仔乖乖一口一口吃着。

        舟舟见长生站的有点远，就伸手拉拉他，“长生哥哥你走近一点，我们一起喂黑仔。”说着朝旁边挪了挪，把长生拉到近一点的地方，两人说说笑笑一起给黑仔喂草。

        胡南山看到这一幕，眼眶不禁有些湿润，满怀感激地说道：“自从遇上你们后，长生开朗了不少。”孙子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自从他爹在逃亡路上失踪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小孩子嘛就是要和小孩子才能玩到一起。”看着笑的眉目弯弯的长生，顾沅修也感觉到这孩子的变化，不同于初见时只会躲在胡南山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现在确实开朗了许多，也会和人交流了。

        古人喜欢依水而居，盖屋建庙的地方，附近肯定有水源，果然顾沅修在附近找到了一个龙潭，水质很好可以饮用。

        顾沅修打了些水回来，开始手脚熟练地支起火架，一边烧着从龙潭打来的水，一边熬着粥，粥里放了昨天猎的野兔，一时间满屋的肉香味，引得人垂涎三尺。

        “长生，舟舟，过来洗洗脸，准备开饭了。”顾沅修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舟舟和长生听到应了一声，舟舟拍了拍黑仔为了配合他的小短腿低下的头，“黑仔你要乖乖的，我和长生哥哥要去吃饭了。”

        黑仔颇有灵性地轻轻蹭了蹭舟舟，舟舟乐得哈哈笑了起来，灿若星辰，“黑仔，你也亲亲长生哥哥。”

        黑仔听话地也蹭了蹭长生，把长生也逗乐了，一番依依惜别后俩小家伙才手牵手返回庙里。

        长生年长一些已经可以自己洗漱了，顾沅修给他兑了热水，让他自己洗。

        舟舟年岁还小顾沅修用帕子打湿了给他擦了擦脸和手，小家伙长的很白净，特别是在昏暗的火光下，更显白皙剔透，胡南山见了啧啧叹道：“舟舟这小家伙长得可真好，他娘肯定也是个大美人。”

        顾沅修笑笑，心道他“娘”确实很漂亮，还不是一般的漂亮，只可惜……是个男的！

        舟舟的长相和他不是很像，更偏精致漂亮，眉眼轮清晰，眼尾处微微上挑，一双凤眼显得光彩夺目，和那个男人简直如出一辙。

        看着舟舟连在小板凳上吃饭都坐得笔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用餐的礼仪完美到无可挑剔，表现得优雅从容，似乎这样的优雅早已经刻入他得基因，这样贵公子般的仪态，简直跟那个男人毫无二致。

        看到这顾沅修心里有些不平衡，明明他出力最多，结果儿子却长得一点都不像他。

        顾沅修想那个男人的基因还真是强大，明明舟舟是他……好吧是原身，怀胎十月生的，结果无论是外貌长相还是言行举止，居然都不像他？！

        真不甘心。

        不错，舟舟是他生的，男人生子，听着像天方夜谭，但却是事实。

        当知道这个事实的时，顾沅修也被吓住了，作为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的猎鹰人，他真的不想连这项功能也具备了。

        要说原身也是可怜，十四岁就考中秀才，正是年少有为，未来可期的时候却被同学构陷，失身与人，一时名义扫地，被赶出学堂，还被剥夺了秀才功名，雪上加霜的是，没过多久就发现怀了身孕，男人生子，离经叛道，这种事别说在封建礼教盛行的古代，就是在现代也是骇人听闻，重重打击下，原主便患了失魂症，在现代就是精神病，每天痴痴傻傻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好在顾家二老对这个小儿子一直疼爱有加，即使后来顾沅修得了失魂症病得不能自理，依旧未变，连对他的孩子也爱屋及乌宠爱万分。

        后来，晋安王谋反，云州大乱，顾家为躲避战乱举家南迁，但兵荒马乱的，在逃乱路上原身和父母走散了，他和儿子舟舟两个人和顾老爷子还有顾家大伯他们在一起，顾家大伯他们早就看顾沅修父子不顺眼了，见顾沅修父母不在就想把他们父子两人丢下，反正这逃乱路上死个把人是再正常不过了。

        在逃往锦州的路上，顾家大伯把顾沅修父子指使出去找吃食，他们就偷偷溜了，独留下顾沅修父子。

        那时舟舟还不满五岁，年纪虽小却十分机灵，硬是凭着那股机灵劲带着患了失魂症的父亲在逃乱路上活了下来，其中的艰辛可见一斑。好在磕磕绊绊父子俩也来到了锦州府城。

        在路上时，曾遇到了胡南山一家，胡南山见顾沅修父子可怜，就偷偷给了他们一个窝窝头，但那时候胡南山也很艰难帮不了他们太多，小儿子为引开乱兵生死不知，大儿子一家又不待见他和小孙子，他们自己都过的朝不保夕想帮顾沅修父子也无能为力，只能偷偷给了舟舟一个窝窝头。

        这便是胡南山爷孙和顾沅修父子的缘起。

        看着跳动的火光，顾沅修不由又想到了那个男人，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偷偷带着舟舟离开后会怎样？

        记忆不由又回到了一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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