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甘愿

古朴端庄的承乾宫内，双鱼耳炉内，正燃着淡雅的白檀香。

        “如月，今日可是十五？”皇后端坐在铜镜前理着自己的发丝问道，平日里总是发冠整齐的她，此刻散下头发，少了威严却多了几分温婉可人的女子模样。

        “回皇后娘娘，正是。”

        皇后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她比帝王大了五岁，自帝王登基后，是太后亲自指了有着温良贤德名声的自己给帝王做了正妻。

        那时的她正在宫外久久的等待，等待齐宣待她及笄就来迎娶她的誓言实现。可最终，她等来的却是齐宣的葬礼以及自己的婚礼。

        而她要嫁的那个人，就是亲手杀了自己所爱之人的人。

        没有人知道，在幽都的她曾与齐宣有过一段私情，甚至定下终身，她们只知道，她是后，是皇帝唯一的正妻。

        “宣哥哥，你看英儿老了吗？”皇后摸着自己的头发，对着铜镜自言自语道，她犹记得齐宣那时总是爱替她梳头，再给她在发间别一朵粉菊。

        恍惚间，镜内仿佛出现了齐宣的脸，他正期待的伸出手来等待着她来牵，她缓缓的抬起手，往镜内摸去。

        “娘娘……”一旁的如月看到皇后这副模样，出声担忧的叫醒了她。

        皇后顿了顿，这才明晰了自己所在的真实世界。她回过神来，今天是盈月，是难得的好机会，也是她需要把握的时候。

        “如月，把我盒子里的苏合香拿来。”皇后朝身旁的婢女说道。她极其擅长于制香，无论是坚香，胶香还是果香。各种功效，各种构造的香她都可以凭双手制出。这门手艺，还是作为庶女的她，千术万求从母亲那里学来的。

        以前，她不想争，也不想怀上那个人的孩子，所以即使是因为帝王毒性发作，召她侍寝以后，她也总会硬着头皮给自己灌下去整整一碗藏红花。可是，如今，她必须得争，只有怀上了帝王的孩子，她手里才能有筹码。

        “宣哥哥，英儿会给你报仇的……”皇后看着铜镜握紧手中的梨木梳笑着说道，突然，她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幽竹轩内，离春正倚靠在窗边看着手里的《后汉书》，帝王给她布置的任务，还需要她好好研究这些史书政论。

        “小主，今夜是十五，我们可以一起喝酒赏月了。”琉璃走了进来兴奋的说道。

        “十五，今日是月圆之夜”离春的心里却多了几分担忧，她记得自己与帝王的初见，就是在月圆之夜。可是那一夜的他，如野兽一般让人胆寒心惊。她不是没有听到过宫里的流言蜚语，宫里的人告诉过她，当今圣上是因为身染怪病的原因，所以才总会在月圆之夜发作，失去理智。

        “怎么样才可以帮帝王解毒呢？”离春想起帝王毒发时痛苦的模样，他定是饱受这种毒发的煎熬。

        “小主，你怎么了？”白溪关切的朝仍在发呆的离春问道，离春这才回过神来。

        “没什么”离春摇了摇头，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卷，脑中却灵机一动，或许等到入夜后自己可以借小卓子的衣服去宫内的文渊阁中搜寻答案，传说那里珍藏着历朝历代无数的古书典籍。

        天色渐晚，一轮圆月初现。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毒？又有什么药方可以帮助他解毒呢？”一身太监宫服的离春正在古书陈列，空旷幽寂的龙渊阁内搜寻着古书医典。

        金銮殿内，帝王正伏案在桌前批改着奏折。月光洒入窗内，帝王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今日是盈月，可他竟已经忙到了这个时候。

        齐凌霄抬起手腕，手腕上的月牙印记在逐渐加深变红，体内的血管似乎都已在膨胀，聚集，扭成一团，他知道毒发即将开始了。

        一声门响，皇后轻轻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身浅粉蝶戏水仙裙衫，手捧着一个青花缠枝香炉。乌黑的发丝，垂在耳畔比起平常更多了几分媚态。

        见皇后前来，赵蔚领着一众太监宫女们，合上了殿门，识相的离开了殿内，去往偏殿休息了。

        “臣妾这里有好香，能够助皇上安眠……”皇后浅笑，将手里的青花缠枝香炉放在了桌上，并轻轻打开了盖子。

        一股奇异的香味从炉中传出，迅速弥漫在四周的空气里，这香味令齐凌霄体内的毒液汹涌的更厉害了，令他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帝王猛的站了起来，痛苦的抱着头，他的表情狰狞而可怖，嗜血一般的红色眸子紧紧的盯着皇后，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快走……”帝王虚弱的朝皇后说道，他承受着身体产生的变化，以及巨大的痛苦，但他不想在理智丧失前，再伤害任何一个人，他痛苦的挥手将桌上的奏折与文书尽数的扫在了地上。

        “砰……”一声巨响传来，皇后被帝王的这副样子吓的魂不守舍，帝王曾经毒发之时，也不至于变成今日这种可怖的模样，她不知道苏合香的药效竟然可以如此之猛烈。

        “留帝王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他会不会死？不，如果他死了也许更好！”皇后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着，心里不禁担忧，但最终她的恐惧战胜了这残存的良知。

        “逃”皇后的脑海中浮起这个字，她的双腿已经快速付诸了行动，她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拼命推开殿门，跑出了那地狱一般的金銮殿。

        殿外，一个身着宫服的瘦弱身影，藏在柱子后，还未离开，她定定的看着仓惶跑出殿外的皇后。这是她的机会，她一定要抓住，正是宗人府里的樱华，前些日子她千方百计的打听帝王的消息，总算知道了帝王身患怪病这一有效信息，所以接连几日她都混入金銮殿的宫女队伍，就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机会。

        她悄悄溜进了殿门内，此刻帝王正痛苦的挣扎在意念与失控的斗争之中。殿内一片狼藉，能被砸的东西，已经全部都被帝王砸了个粉碎。

        “滚啊！都滚！不要靠近朕！”帝王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凭空出现的宫女，痛苦的说道。樱华却颤抖着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袍，缓缓走近了帝王。

        “皇上，臣妾愿意服侍您……”樱华哆哆嗦嗦的走上前去说道。皇帝比她预想中还要英俊，只是这双嗜血般的红眸令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嘶啦……”帝王一把撕扯下了她的外袍。骤然感受到空气的冰冷，樱华抱紧了自己的肩膀。

        “信不信朕杀了你！”齐凌霄恶狠狠的瞪着她的眼睛说道。

        听了这句话，樱华的脸色变的苍白，心里是深深的恐惧和害怕，她从来不曾接触过帝王，也并不知道失了理智，如兽化了一般疯狂的帝王会不会轻易杀掉她这样一个命如草芥的宫女。

        终于，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了，保命要紧，她颤抖着手飞快捡起地上的衣服跑出了屋内。

        “哈哈哈哈……”看着这些人落荒而逃的样子，齐凌霄不禁疯狂的自嘲一般的笑了起来，一直笑到哭，笑到咳嗽，鲜红的血液从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唇边落下，这毒的解决方法只有一个，可他亲自放弃了这样的方法。殷红的血液从帝王修长的的手指中流出，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染红了明黄的龙袍，他虚弱的抬起手，原来为了让自己存留理智，他竟生生的握住了一块碎掉的锋利瓷片。

        清冷的月光洒下，映照着他，凄凉而孤单。冷，齐凌霄终于无法再支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凌霄，凌霄……醒醒……醒醒……”齐凌霄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将他抱在怀里，在他身旁抽泣，不断的呼唤着他。这声音，是如此的好听，是母亲吗？母亲终于愿意在梦中来看他一眼了吗？

        齐凌霄艰难的睁开了眼睛，那眉间淡白的梨花印记，哭红的眼睛，是身着一身太监服的离春。

        “你怎么来了……”齐凌霄虚弱的朝她问道，他艰难的抬起手来抚摸着那张此刻正哭的停不下来的脸，却忘了自己的手上是淋漓的鲜血，在她脸上留下了血印。

        离春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在金銮殿里看到帝王的那一幕，翻阅完书籍的她远远看到金銮殿里仍有烛火，也许是因为担心帝王，亦或是始终放心不下他的身体状况，所以她鬼使神差的走到了这里，却看到了倒在血泊中面色苍白的帝王。

        “你走吧，不要管我……”齐凌霄担心自己的毒再一次发作，会伤害离春，喑哑的说道。

        “忍着点”离春却什么也不说，将自己的裙角撕下来一大片，轻柔的绑住他不断流血的手掌。

        在完成这一切后，她径直的走向门前，将殿门关住，又吹灭了所有的烛火，她知道帝王的毒只有一个法子能解，也只有这样做才能替他减去所有的痛苦，而她甘愿为了他，承受一切。

        她褪去了身上的衣服，缓缓的却坚定的走向了帝王。看见她这副模样，帝王早已失了神，凝住了呼吸。夹杂着血腥味与泪水咸湿的吻落下，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鸳鸯绣被翻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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