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番外（完）

八月十四。

        黄药师在嘉兴再次见到了杨康。他本想杀了这卖国求荣的小子，现在她已经死了，他不必再顾忌她是否会为这小子伤心。

        但杨康却对他说道：“上次在嘉兴，我师父让我转告黄岛主。她说她背逆师门，已不再是桃花岛弟子。但您若是还没改变主意，她愿意回桃花岛服侍您一辈子。”

        原来她临死前的三拜是为此，只是她来不及解释。原来她愿意回桃花岛，原来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可这些都是他的猜测，他再也没机会听她亲口告诉他。

        只听杨康接着说道：“她说她这辈子成亲注定难有父母之命，她不想在媒人和嫁妆上再缺了礼数，所以托我准备了这个，让我交给你”

        杨康说着将一个盒子递了过来，黄药师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支铁箫。

        她听过他的箫声，知道他的武器是一管洞箫。但眼睛看不见，她不知道那是一只玉箫。她得知他失去了武器，便想为他重新寻一件。因为天下兵器大多是铁做的，所以她想当然地以为他曾经佩戴的也是一支铁箫。

        黄药师收好铁箫转身便要离开，走了两步只听杨康在身后问道：“你为什么不杀江南六怪？她生前就只这么一个心愿，你为什么不替她完成？”

        杨康之前对他一直都很恭敬，可现在的语气却隐隐有些不忿。

        “我想杀的时候自然会杀。”黄药师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是他答应过她的事，他却迟迟没能做到。他又怎能做得到？蓉儿和郭靖这傻小子已经分不开了，杀了六怪，郭靖势必要与蓉儿反目，这不是在逼蓉儿去死吗？

        “可我已经杀了。”杨康在他身后冷冷地说道。

        “很好！”黄药师说完大步往前，不再停留。

        上了烟雨楼，郭靖突然朝他发难，黄药师这才方知杨康杀了五怪却嫁祸于他。

        黄药师明白杨康的用意，她希望是他杀了五怪。所以即使杨康下手除去了五怪，但也要用他黄药师的名义。这样她泉下有知，便会以为是黄药师为她杀了五怪。

        黄药师也不去辩解，当即一口承认：“【江南五怪是你梅师姐的大仇人，当真是我亲手杀了。】”

        他倒真的希望是自己亲自下的手，这样他起码能为她做一件事，偿她一个心愿。

        烟雨楼大战后，他总是在江南一带徘徊。他去走那些与她一起走过的路。他希冀着在某个山坳，某个街角看到她突然出现的身影，就像当初那样和她不期而遇。

        这本是黄药师的幻想，可等他再次来到牛家村，

        来到她的墓前，却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她站在那里。

        她双十年华，身边伴着个文士模样的年轻人。等等，那年轻人怎么那么眼熟，都是一身青衫，文士装扮，腰间挂一支玉箫！

        那可不就是他自己吗？

        黄药师看到她和年轻的自己一起往村外走去，黄药师跟在两人的身后，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停着一架铁雕。

        那铁雕他在二十五年前曾经见过。当时那个叫的未莱男人带着他坐上这铁雕，他便从嘉定元年回到了庆元五年。

        黄药师惊讶地看着两人爬上铁雕，然后，转瞬消失不见。

        第二次华山论剑后，黄药师将女儿女婿叫到跟前，简单地给他们交代了任务，便离开了桃花岛。

        他开始云游天下，他要去找那个叫未莱的男人，只要找到他就能找到那只铁雕，只要找到那只铁雕，他就能再见到她。

        嘉兴，黄药师救了程英，也将她收为弟子。他教她读书写字，练功习武。她服侍他体贴入微，小心恭谨。

        可他对程英却从无那种缠绵温柔的悸动，从无那种心摇神驰的渴望，从无那种欲罢不能的占有。黄药师看着程英，就像当初看着灵风他们一样，心中生不出任何旖旎。

        黄药师忍不住想，如果他能像待程英一样待若华，谨守师徒之谊，便不会有这数十年的恩怨情仇。

        如果他能像待若华那样去待阿衡，尽了夫妻之爱，那这一生该当幸福美满。

        但程英不是若华，阿衡也不是若华，这便是遗憾。

        多年之后他看到程英和一个叫杨过的少年少年在一起，他是杨康的儿子。他的狂妄和深情，勇敢与赤诚都叫黄药师心生敬佩。

        他来到终南山，想要看看天罡北斗阵的演练。他记得她在北斗阵中被困的身影。他要为她创一套更加高明的阵法，似乎这样便能为她雪耻一般。

        参看完天罡北斗阵的演练，他忽而兴起，想去看看杨过口中的活死人墓，却在活死人墓的门口看到了他一直在找的人——未莱。

        黄药师惊讶地发现一别数十年，未莱依旧是那个着装古怪的少年郎，而他却年近八旬，白发苍苍。

        不过此人有通天彻地之能，他既然能令光阴倒流，说不定真是个神仙。既然是神仙，那容颜不老似乎也不是什么奇事。

        “忽忽一晃四十余载，未莱兄别来无恙？”黄药师朝他拱手说道。

        未莱朝他仔细打量了好半晌，终于认出了他：“你是黄岛主？好久不见，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黄药师笑道：“一别多年，未莱兄风采依旧，真乃神人也！老朽却已行将就木，惭愧。”

        未莱抓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你是一别多年，对我而言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吧，神人什么的夸张了，夸张了。你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黄药师一笑：“实不相瞒，黄某正是在寻找阁下。”

        未莱好奇地看着他：“找我？”

        黄药师点点头：“不错，老朽想请未莱兄用那只铁雕带我去找一个人。”

        未莱苦笑一声：“抱歉，那只铁雕已经被人偷走了。”

        黄药师有些失望，但随着年岁渐长，于世事已经看开了不少。

        “如此，打扰未莱兄了。”黄药师说着便要离开。

        “等等。”未莱在身后朝他喊道。

        “你是要去找你女朋友吗？”未莱问道。

        黄药师点了点头，只听未莱说道：“你知道西域白驼山么？”

        白驼山，白驼山。所有的一切都是从白驼山开始变得不一样，他又怎会不知道白驼山。

        未莱说道：“整个白驼山就像骆驼背上的两座驼峰，从白驼山东面的山峰跳下去，进入蛇谷，时间往前流逝的速度加快。从白驼山西面的山峰跳下去，进入蛇谷，时间倒流的速度加快。但你要先计算出虫洞，才能自虫洞进入那个白驼山的量子空间……好了，计算的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了，能不能找到你的女朋友，就看你自己了。”

        饶是黄药师博学多才，听完未莱的话后也不由惊得呆愣原地，久久难以回神。

        比起白驼山可以让光阴倒流，更加令黄药师惊讶的是，未莱就这么把穿越时空，操纵光阴流逝的方法告诉了他。

        要知道一个人如果可以回到过去，那他便可以知晓未来，就算他想要改朝换代也不过是翻手之间而已。

        “此术足以改天换地，未莱兄何以将它告知在下？”黄药师忍不住问道。

        未莱一笑：“是足以改天换地，但你只是想去找你的女朋友，不是吗？”

        黄药师一怔，此人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却对他如此信任。

        黄药师点点头，由衷地说了句：“多谢你。”

        他本想问问未莱能有什么可以帮忙地方，也好报答未莱的出手相助。但想到此人既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又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

        未莱朝他露出一个凄苦又无奈的笑容：“总不能叫天下有情人都天各一方吧？我自己的感情生活并不如意，但我很高兴能成全你。”

        成全！黄药师在心里将这两个字默默地念了一遍。

        再次向未莱道谢后，黄药师启程去了白驼山。

        路上他遇到一个叫李至乐的女人，这女人胡搅蛮缠，非要说他是断袖。若不是一个自称时空管理局的男人出现，他差点就死在李至乐手里。

        按照未莱所说，从白驼山的左峰跳了下去。他回到生辰那天，他看到自己扶着醉酒的她回屋，他听到她口中说着‘可惜，可惜！’

        他想知道她‘可惜’的是什么，他出手点中了那个年轻黄药师的穴道。

        来到开禧三年那个中元节，他看着那个年轻的黄药师在小花园中轻吻她，看着她奔向蛇谷，看着那个年轻的黄药师追了过去。他跟在年轻黄药师身后，看着她纵身一跃，看着那个年轻的自己脸色惨白，却又犹豫不决。

        白发黄药师上前，一脚将那个年轻的自己踢了下去，自己也纵身一跃。

        两个黄药师自湖中游出，白发黄药师点了年轻黄药师的穴道，悄然隐到树后。

        他看到她从湖中爬起，看到她激动地奔向那个年轻的自己，看到她抱着他，语无伦次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意，看到她亲吻他。

        他追寻了一生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她心里是有他的。

        白发黄药师一笑，慢慢寻路离开蛇谷。

        如果当初他能成全她和那个姓段的小子，她便不会为了救他而死。如果后来他能成全她和玄风，她就不会离开桃花岛，他就可以一直以师父的身份陪伴她。如果最后他能早一些成全她的名节，和她谨守师徒本分，她也不会再次为了救他而死。

        他已行将就木，就算知道她心里有他又如何？

        这一次，他不再执着，他选择成全她和那个年轻的自己。

        再次从蛇谷跳下，来到嘉定元年，潜入大理皇宫盗走七宝指环。来到第二次华山论剑之后，将七宝指环交给蓉儿。来到开庆元年，将李至乐交给他的那个小盒子给她。

        再次悄然隐入树后，他看着那个年轻的自己朝着她奔了过去，看着两人甜蜜地相视一笑。看着那只铁雕升起，离去。

        黄药师身子缓缓向着地上倒去，他唇角带着微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看到她身穿奇怪的衣服，满脸惊讶地朝着自己走来，坐在了桌子的对面。

        “你好，我叫梅玛丽。”

        “我叫黄小药。你和我梦里见过的一个女孩长得很像。”

        她喝了一口茶，笑道：“好巧，你和我第四任男朋友长得也很像。”

        他脸色一沉，问道：“你之前交过几个男朋友？”

        “三个！”

        ……

        黄药师沉沉坠入梦中，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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