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梨花

第12章：梨花

        乔木抱着洛黎没命地往前跑，结果跑进了一片林子，他也顾不得什么林子了，把洛黎放到地上，便使劲地喊。

        洛黎慢慢睁开了双眼，眼珠微微转了几下，双手开始扑打，嘴里还喊着“别碰我”。

        乔木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黎黎，别怕，没事了，现在只有我，没有别人。”

        洛黎这才稍稍平静了些，但身体依旧在发抖。乔木抱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洛黎的身体不再颤，才把他扶起来。

        洛黎紧张地看向四周，呆了，明明是十二月天寒地冻的，他们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可怎么会在一片林子里呢？还是一片梨花林，雪白的梨花压满枝头，微风吹过，枝头上的梨花纷纷扬扬地飘洒碰上，像漫天的雪花。

        洛黎觉得眼睛发疼，胸口剧痛，很美的画面，很熟悉的画面，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乔木也注意到了，他们竟然处在一片梨花林中，恍如昨世。

        两人一时呆立，静默无语。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还有沉稳的脚步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向来时路，再次呆住。

        两位身着民国军阀时期军装的人，一前一后走来。前面的人——竟然是——成年版的乔木！个子依旧很高，颜面依旧帅气，只是身量要比现在的乔木宽大了些。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样子。

        洛黎两脚又开始站立不稳，他向前踉跄一下，乔木回过神将他一把抱住了，他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但已来不及，那两个人已向他们走来。

        洛黎软榻榻地趴在乔木怀里，眼疼的厉害，胸口痛得厉害，他使劲闭着眼，不敢看那个穿军服的乔木。而乔木也失了往日的冲劲，就那样搂抱着洛黎，呆站着。

        那两人竟然没看见他们，就那样无视他们存在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了。

        两人惊魂未定地呆站着，直到那个乔木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然后吟了几句诗，他们两人才从沉梦中醒过来。

        “可真是‘榆枊开新焰，梨花发故枝’啊！记得十几年前这个岭子就是梨花的天地，景色美得不行，张副官，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把穆府修建得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样。”

        “将军过奖了，属下也是按照将军给的图纸开建的，如果不是将军的图纸，我也没这个本事。”

        “那个戏子——梦梨花是吧？你去接她，她没说什么吗？”

        “没有，什么话也没说，也没问，就跟着我来了。”

        “你把他安排到东院，他也没说什么？有没有问起我？”

        “将军，说实话，我以为她看到东院会生气，会走人的，但她没有，一到东院，便跟她的丫环青红搬东西，我问她有没有别的需要，她说什么都不需要，也没问将军。”

        “一句也没问？”

        “没有！我还觉得奇怪呢！青红说她苦等将军十三年，怎么进了将军府，却又对将军不闻不问呢？”

        “哈哈——戏子嘛！肯定是最会演戏的！‘缥缈梨花入梦云’，就把他当作是一个不合常理的梦吧！让他住那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别少了他的，什么时候住够了，再把他送走。”

        “是！”

        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低，脚步声越来越轻，最后身影消失不见，梨花林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洛黎脸上泪已满，他弓腰抵抗着眼和心的疼痛。乔木回过神来发现洛黎痛苦的样子，紧紧地抱住他，问到底怎么了。

        洛黎喘着气，痛苦地说：“我——我要回家，你送我回家！我……我！你别碰我！别碰我！”

        洛黎一边低声说着，一边用力推乔木，他早已浑身无力，却在用尽力气地推。

        乔木攥着他的双手，心痛的无法自控：“黎黎，你别吓我！你怎么了？我是乔木啊！不是别人！你别害怕，我们现在离开这儿，离开这儿你就不难受了！”

        他正安慰着洛黎，突然又有脚步声传来，这次是杂乱的。乔木猛的一抬头，然后便看到了迷彩、花格和黄毛。

        那三人同时也看到了梨花林中的两人。

        “他们在那儿，追上他们！”黄毛激动地喊着。

        乔木抱起洛黎，再次狂奔起来，他在梨花林里左穿右蹿，只一会儿便把那三人给甩掉了。

        当他停下脚步，站在一个栅栏园门内时，整个人却呆了。他怎么会对这里如此熟悉，好像这里就是他家，从哪儿到哪儿，他都了如指掌。

        乔木正在发呆，怀里的洛黎却挣开他，独自一人向园内走去。

        这个园子不同于先前的那个大园子，似乎是一个独立的小园，有一个小栅栏门，过了这个小栅栏门，是一条小溪，溪上一座木头小桥，过了桥是一座假山，山上有个凉亭，山下各色树木花草。顺着这些树木和花草往左边是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小径尽头是一个小庭院，小庭院的院门是木片做成的。

        洛黎慢慢地踏上小桥，径直左拐向小院走去。

        乔木呆愣愣地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小院。

        小院里花草茂盛，几株树木虽不算高大，但枝繁叶茂，尤为显眼的是在门口两边的月台外，竟然各有一株梨花，那两株梨花似乎开得格外艳，格外盛。

        一位身着翠绿色衣裤的女孩正在晒被褥。

        房门“吱哑”一声开了，从屋内走出了一位绝色佳人，她身着淡粉色裙褂，一头秀发用一支带有花边的白色发带束着。

        面如梨花，眼似桃花，蛾眉如画。

        洛黎双膝一软，再次倒地。

        乔木几步奔上前，再次把他抱起，颤声喊着“黎黎”。洛黎两眼死盯着那位粉衣女子。

        乔木一边抱着洛黎，一边擦额上的汗，他大口喘着气，不知所措地问着：“黎黎，你……你那时候怎么是女孩啊？怎么……怎么是你啊？你怎么成了女的啊？”

        是的，走出来的女子，竟然是洛黎。如果让那女子除却秀发，穿上洛黎的衣服，她便成了洛黎，身量身段模样几乎完全一样。如果让洛黎留起一头秀发，再穿上那身粉色衣褂，就会成为院中的女子。

        “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屋吧！外面太阳毒的很，小心晒伤了。”绿衣女孩回头看着粉衣女郎笑着说。

        “没事！晒不伤，晒伤了，也无妨！我不会照镜看，你也别看就是了！”极好听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可那软糯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无尽的忧伤和悲凄。

        “姑娘，那个穆月白，良心被狗吃了，把姑娘对他的好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姑娘啊！班主说过你多少次啊！就应该听班主的，离开梨花镇，去别的地方，说不定姑娘现在都做了太太呢！”

        “青红，莫怪他人，是我自己不好。至于太太，永远都不会的。这个小院挺好的，偏僻，安静，余生在这里，我知足了！”

        “姑娘，我现在越来越后悔，真不该拦截穆月白的车，不截他的车，他忘了姑娘就忘了吧，咱们也不会被扔进这儿来。姑娘还说好呢！如今镇子上的人都在笑话姑娘，说姑娘苦等十三年，却被安排到了偏院，连个七姨太都捞不着，还不如当年嫁到高家去做小妾呢！”

        “青红，我这个笑话啊！生前是，死后也是！免不了的，就让他们笑吧！他们没笑错！梦梨花就是个笑话啊！”

        粉衣女子幽幽地说着，抬脚走向左边的一株梨花，纤手轻举，摘下一朵梨花，轻轻插在鬓边，然后又抬眼望向树端，在青红看不见的地方，已是泪流满面。

        洛黎轻喘着，眼神变得涣散。乔木大声喊着，哭着，眼泪鼻涕齐流下。

        洛黎抬眼望向他，眼里除了无尽的恨与怨，再也找不出其它任何的情感。

        “放——开——我！你别碰我！离我……远远的！离我远远的！”他用尽力气推着乔木。

        乔木哭着：“黎黎，你别这样，我知道，我知道了，那个女鬼说的，那个女鬼就是眼前的个女孩，叫青红。我的前世是穆月白，她口中的姑娘是你，是你啊！黎黎，是我害死了你，一定是我害死了你！我把你害死了，青红变成了厉鬼，将这个宅子里的人都杀了，然后制成了一个血阵，她自己不投胎，也不允许宅子里的人投胎，日日在阵里折磨他们。可我怎么投胎转世了呢？我不是应该也被她杀死，做成她的棋子吗？”

        洛黎紧闭着双眼，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把那阵疼痛捱了过去。

        这时院内的两个女子已然进屋，眼前突然黑了，小院里掌起了灯。两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竟然已到了房内。

        青红看着姑娘打开了那个大大的木头箱子，不解地问：“姑娘，你要做什么啊？”

        “青红，这些都不要了，从今晚开始，你帮我烧吧！一晚烧一捆，十三个晚上就能烧完的！”

        “姑娘，那可是你十三年的心血啊！怎么能说烧就烧了呢？穆月白那个薄情郎还一个字都没看呢！”

        “不必让他看了，何必增他人烦恼？是我自寻烦恼，不要苦及别人了！”

        虽是这么说着，可梦梨花的手却在发抖，她从大箱子里搬出了一摞书信，红色的锦带，土黄色的信封，上面还带着一枝干了的梨花。

        “姑娘，用不着十三个晚上，今晚咱们一股脑的全烧了，眼不见心不烦。”青红说着，赌气似的把箱子里的书信全搬了出来。

        一座书信小山立在了房屋正中，每捆书信都是红色的锦带，一枝干枯的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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