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应星阑在极度潮热不适中醒来。

        没有以前发烧时想干咳的感觉，但身体里发出的异常燥热让他有些头晕目眩，呼吸逐步变得急促。

        龙棱一脸担忧地跪坐在应星阑的身旁，师尊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几十年前的一场镇妖混战中，师尊被妖王伤中了要害，闭关许久才慢慢恢复过来。莫不会是因为这次来救他，而旧伤复发了吧？

        应星阑哪知这么许多，他第一反应是修仙人也这么容易感冒发烧的么？后来想想好像也不是没道理，不然那些炼丹师做出来的药只是个摆设么？

        龙棱神色紧张地凝望着师尊，“师尊，你的脸好红，莫不会感染了风寒？”

        应星阑垂下眼，盖住眼中慌乱的情绪，再抬起眼眸时，神情仍旧有些迷茫。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风寒还是伤风还是什么……总之他只能感觉到身体里汩汩的燥意由内而外地溢出来，此时他急需要一个医生。

        龙棱望着应星阑茫然的表情，心头微微一颤，低声说了句，“恕弟子冒犯。”便抬手摸向应星阑的额头。

        掌心触及之处吓了龙棱一跳，失口就道：“怎么这么烫？”

        应星阑抬眼看了看龙棱，更觉头晕目眩，他现在不仅感觉晕更感觉燥。

        龙棱默了默，突然又对应星阑道：“请恕弟子僭越。”

        然后说着就把应星阑抱了起来。

        应星阑不禁慌乱，脱口而出，“你要干嘛？”

        “去寒潭，”龙棱面色凝重，他也没带什么药出来，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昆仑山上的寒潭。寒潭不仅灵气充足而且寒气可以降燥，目前看来这已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应星阑大惊失色，他才不要去泡冰水！冰天雪地之中，岂不是要被冻成冰棍？

        龙棱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师尊，微微诧异，但更多的是感同身受的心疼，神使鬼差地安慰道：“师尊莫怕，弟子同你一起。”

        这才更可怕好不好？！

        应星阑这才后知后觉，所以他夺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是么？

        即使他用万年灵髓救回了男主，但两人还是没有按照原有剧情双修，所以报应就来得这么快？也就是说他们说什么也要进寒潭，然后天雷勾地火，非要在此埋下可怕的种子？

        “不不不，”应星阑连忙拍打着龙棱。

        龙棱不解地看向师尊，但见面色绯红的师尊急道：“你先放我下来！”

        龙棱只好依言先放下师尊，应星阑刚一落地就两腿发软，虚弱地往下滑。

        龙棱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抱了个满怀。一时间，师尊独有的青杏幽香充盈着整个鼻息。

        应星阑暗道一声不好，强撑意志从龙棱怀中退了出来，喘着热气开始掏储物戒里的丹药。

        有金乌丸、玄元丹、化淤丹、培元丹、洗骨丹、养魂丹……应星阑如数倒出，瓶瓶罐罐有几十种。做完这些事后，他闭上眼缓了缓气，这才哑声道：“帮我看看，哪些能吃……”

        所谓病急了乱投医，正是应星阑当下的写照。

        应星阑看师尊抵死不下寒潭的样子，不由地想起自己以前刚开始修炼的时候。当时年纪小，百般耍赖抗拒入寒洞修炼，那时候师尊总是对他耐心劝导。如今看到这样师尊，龙棱觉得眼前这个人莫名有些可爱。

        他现在无比有耐心，一瓶瓶一包包丹药看出来，但逐渐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这些丹药多数都极为名贵，可提升功力或可修复神识，却唯独少了可医治伤风发热的基础药。

        应星阑一直盯着龙棱，凝视着龙棱在莹光石的幽光下，紧张且认真的俊美侧脸。

        看他在瓶瓶罐罐中翻找，但眉头却没有舒展，于是应星阑的心情就每况愈下。

        他下意识地微微攥紧手指，背后冒出一层热汗。明明已经热得想要脱衣服，但他一定要忍住！荒山野岭，孤男寡男，万一男主兽性大发，他自认在肉搏方面，体型上他已经落了下乘。

        翻找过后，再确认了一番，龙棱为难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乌润清亮的眸子，整个人一个激灵，就连他自己竟也不受控制地燥了起来。

        “师尊，”龙棱竭力忍下心头悸动，垂眼低声道：“没有特别合适您此时服用的丹药。”

        即使应星阑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他仍旧觉得五雷轰顶。

        外面冰天雪地，寸草不生，想要找到退热的灵草是绝无可能。所以目前唯一的退热方法只有入寒潭……

        绝望的狂潮淹没他整个意识，所以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就是他吧？先搭上了自己的本命灵药，最后还是要把自己搭进去？

        应星阑趁着自己还没烧糊涂之前，从袖袋里掏出了一瓶清心丹抵给龙棱，用一种清冷淡漠的语气道：“吃了。”

        这清心丹是他二徒弟特制的，修仙之人常年要保持平和的心境，偶有歪念的时候都会吃一颗清心丹来平静心气。穿过来的应星阑挺喜欢清心丹的薄荷味，所以就常备在袖袋中当提神醒脑的小零嘴。

        龙棱不解，但还是接了过来。打开瓶盖闻了闻，确定是清心丹后劝道：“师尊，清心丹并不能治您的热症。”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应星阑的内心在嘶吼，但他表面上却是有气无力地哑了声音道：“是给你吃的。”

        他主要就是怕等会儿龙棱会见色起意，所以才会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希望吃了清心丹的龙棱能清心寡欲，不会趁机对他下手。

        龙棱更是不解，但他马上就醒悟过来。

        此前他走火入魔刚刚得救，虽然喝了万年灵髓，但还需要注意扶正固本。

        师尊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不忘关心他……

        师尊待我如此，何以为报？

        应星阑有点不明白，龙棱为什么一副感动的神情？但这个时候他已经自顾不暇，整个人都感觉要烧起来了！

        “走吧，去寒潭。”应星阑也不矫情了，反正他让龙棱留下，对方也肯定会以不放心为由硬是跟上来的。与其花精力跟龙棱干耗，不如省点力气让人扶着去。

        但应星阑刚走出几步就发觉自己烧得腿软，整个人不自主地往下坠。龙棱连忙扶住，见师尊虚弱得不行，干脆将人打横抱起。

        应星阑默默地咽了一口干沫，他想说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暧昧的姿势抱？

        但想想还是随他去了，反正此处只有他们二人，挑三拣四反而显得矫情。

        刚刚自我开导完毕，应星阑朝着洞口一扭头，整个人都凝固了。

        洞口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为首之人讲话大大咧咧，“你们藏得这么好，真是让我们好……找？”

        紧接着，这个巨大的身影朝着他扑来，厉声叫道：“师尊！你怎么了？”

        边上一个声音则冷静了很多，“师尊，你有何处不适？”

        很快第三个身影走过来拉开了第一个巨型身材，无比理智地道：“大师兄莫急，二师兄肯定会帮师尊诊疗的。”

        应星阑看着护送他上山的三个弟子出现在这里，几乎都有热泪盈眶了。

        师父的好徒儿！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

        于是应星阑轻拍抱着他的龙棱，示意其将他放下。想不到龙棱只是轻轻将他放下，强壮有力的臂膀仍旧将他环绕于臂弯之中。

        应星阑没顾得上这些细节，他虚弱一笑，先问了他的大徒弟幸天材，“你们是怎么破了结界进来的？”

        说起这事幸天材就是十分兴奋，“这多亏了师临行前的教导！您不是让我去炼一把名为钻地机的法器么？弟子虽然出门前带出来了，但尝试多次不得其法。后来三师弟推测应该是法力不够，所幸得两位师弟相助，我们用钻地机在结界处开了一条裂缝，然后就钻过来了！”

        应星阑无比欣慰地看着幸天材，不亏是未来的顶尖炼器师。他也是临行前的突发奇想，预感上山会用到开山劈石的器具。于是就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一下，想不到真的就炼了出来，还能注入灵力以钻开结界，可谓炼器之奇才。

        而他们讲话时，二徒弟舒成济已经在给应星阑把脉。但见他眉头轻蹙，斟酌一会儿才道：“师尊，您体内似乎有一股强大的热源在连绵不断地输送灵气，这应该就是导致您发热的直接原因。”

        说起他这二徒弟，从小就酷爱医术，长大后更是行天下探岐黄，日后在民间有华佗再世之美誉。

        有他把脉看症，应星阑也就放心了。

        舒成济虽不解师尊为何没有将灵气即时通真达灵，过量的灵气郁结导致肉身高热，但他没有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师尊有师尊的威仪和缘由。

        应星阑并不知道他的二徒弟居然如此体贴。他只道是上山之前因为怕冷，于是提前吃了一颗凝元丹，想来应该是药效滞后。但看到这三个徒弟的那一刻，感觉病已经好了一半。

        但别人不知道真实原因，龙棱却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没想到给师尊共享天珠，反而给师尊带来了这么大的负担，天珠的灵力虽强，但效能却十分霸道。他们龙族之中也不是没发生过被天珠反噬的个案。师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共享了天珠，没有及时疏导灵力以至于发热。思来想去，龙棱真的是追悔莫及。

        此时三徒弟融钧见小师弟一脸懊恼，还以为他心有愧疚，在自责不该擅自上昆仑上修炼。他的冲动之举给至尊乃至几个师兄弟都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融钧垂眼默了一下，娓声劝道：“小师弟你不用多想。你一心向道，此番虽有些急于求成，但也受了教训。师尊不会怪你的，回师门之后他肯定还会像往常那般疼爱你。”

        应星阑：！！！

        别胡说八道！我还怎么敢责怪他？一个行差踏错就会有报应的好嘛？

        于是应星阑面上淡然一笑，“你三师兄说得不错，不必过于忧思。昆仑山此行虽坎坷，但也并非一无所获。最起码你大师兄知道了即使是最强的盾也不是方方面面都能防住最强的矛。”

        这一句话，夸得五大三粗的幸天材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应星阑倒也没有信口开河，这昆仑山上的结界是百年前由几位修仙大能联合设下。为的就是防止心怀不轨之人擅闯灵气重地。

        但龙棱并没有因为大家的安慰而变得好受起来。相反，他现在更难过了。

        因为他知道，师尊为了救他，用了自己的本命灵药。而他为了回报师尊的大恩，却让师尊发起了高烧。

        两者相较，他更加无地自容。

        应星阑哪知这么许多，有了名医指点，他马上开始运功调息。

        龙棱感觉自己臂弯一空，师尊已经由二师兄扶着进入到山洞的深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也不知怎么了，他甚至感觉师兄们还是不要来的好，师尊虽然身体不适，但以他的能力也可以把师父照顾好。

        但师兄们一来，他就再也没有跟师尊独处的机会了。

        应星阑在徒弟强大有力的护法之下，没过多久，身上的燥热不适感就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周身暖洋洋的，即使在冰天雪地中也感觉春风拂面，舒服多了。

        五人商定好，只要第二天不下雪，那就早日启程回宗门。

        翌日，天气晴好，一行人陆陆续续从洞中走出来。

        应星阑在这洞穴中住了几日，每日都是内心煎熬，直到几个大徒弟到了之后，昨晚睡得异常安稳。而这日虽然是回宗门的日子，但应星阑慢慢悠悠走在最后。他不慌不忙地溜达着，举目远眺昆仑山脉壮丽的雪景，居然有那么点游玩的意思。

        应星阑想的是，既然龙棱得救，他现在又有仨保镖，人身安全有了保障，那这一趟就不能白来，毕竟上一次山太不容易了。

        不远处有一片雾凇，就位于寒潭的另一侧，整片浩浩茫茫一偶，仿佛水墨丹青的图画。寒潭上仙雾弥漫，灵气滚滚，远远看去，好似吞云吐雾的飞瀑，美不胜收。

        微风吹过，还会带来一阵空灵的声响，仿若上仙界的来音。

        应星阑忘我地看着眼前美景，半天都没有挪动脚步。

        龙棱一直在关注着应星阑的动向，马上就发现了他没有跟着大部队往前走，所以随即也停了下来。

        但他没有去打扰应星阑，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闪耀着晶莹的光泽，看他一双长睫随着一呼一吸感叹地微微颤动，看他嘴角扬起清冷绝美的微笑……

        师尊看的是景，但龙棱看的是人。

        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龙棱的心中慢慢发酵，他又默默下了一个重要决定，一定要守护好眼前这个对于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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