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北方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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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也有，这是要彻底困住我们。”
“凌大人你试着能不能传信出去，我去其他方向，你拿这个。”
叶真面色凝重起来，随即不等凌奎回应，手一扬，飞出一物，又抛下一句话后冲向南边坊民聚集之地。
一只小巧羊面白玉飞出，凌奎看着离开的叶真背影，什么都来不及说，只能一把将白玉抓住，随后片刻不停，直接将其拍入腰间。
“唰！”
随着羊面白玉嵌入腰间玉牌，沛然金光乍起，将凌奎周身笼罩。
凌奎面对不同于以往，超出他见识之外的鬼界，本已准备冲进去的步子停住，斟酌片刻，他又从怀里取出一只上书“狱”字的黑色小旗，以及表面一片绿莹莹的短匕。
小旗刚一现身，上面的狱字就腾起一阵黑气，凌奎眉梢一挑，呼吸粗重了几分，嘴唇上下嗡动，手中执着小旗沿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轨迹舞动数下后松手。
小旗一沉，又诡异的凌空悬住，紧接着噌地一下飞起，瞬间没入金幕之中消失不见，金幕当即一阵颤动，随即再度稳住，黑色逐渐晕染开来，在原本金灿灿的金幕之外蒙上了一层光滑的黑壁。
凌奎片刻不停，将短匕抽出，双手上下一个交错，手腕一扭，鞘口咔嚓一声咬住短匕的把手尾部，二者一下子严丝合缝，短匕变作了一只刀头短矛。
凌奎虽未见过这般大手笔的鬼界，但对于此行，实际上心里已有了预料，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将所有手段尽出，不敢稍有保留。
叶真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去从别处拖住布下鬼界之人，让他有机会想办法冲出去报信。
深吸一口气，凌奎向前走去，迎上逼来的黑雾。
“滋……”
像是长长的一声叹息，冷水淋热油般，金幕外面包裹的外壳刚一接触黑雾，就蒸腾而起。
“不行，这样很快会被蚀穿！”
凌奎当机立断，操纵金幕倏然一缩，半丈方圆的光幕瞬间坍陷下去，黑色外壁紧接着如水波般漾起，旋绕着金幕层层推展起来。
像是品尝到了美味，原本匀速接近的黑雾随着笼罩范围大幅缩小的金幕，如舔舐鲜血的凶兽般紧追不舍，一下子凸出一张巨口抱了上去。
忽地一下，凌奎眼前一黑，像是入了永眠，沉入寂静的深渊，他丢失了视野。
本该呲呲响起的外壁蒸发声消失，凌奎几乎以为自己失聪了。
将金幕稳住，紧了紧手中刀矛，凌奎不敢耽搁，依照记忆的方向狂奔而去。
鬼界之内，待的越久越容易迷失，他必须争分夺秒，抢在迷路之前冲出去。
身处常年与鬼人打交道的肃州城，凌奎在小旗所构成的外壁被吞噬的第一时间就确定，这些黑雾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鬼界，而鬼界最基本的，就是能将人死死困入其中，他必须在叶真争取的时间内出去。
越是深入，凌奎越是感觉费力，眼前的出路仿佛没有尽头，他心中冒出了一个与黄庭一样的疑问：
“鬼国有如此凶猛的鬼将能将一方天地遮蔽到这种境界，为何不干脆包下整个肃州城？”
一路向记忆中的金羊雕像方向冲，置身黑雾，凌奎不自觉想起了以往的经历。
当年他第一次接触鬼界，那是一位最低也可评为二品乙级以上的鬼将所施展，是身处噩梦之中不得醒，四面八方全被笼罩，如同丧失了一切感官，置身无尽黑雾之中的感觉。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仅仅只是黑暗和寂静，就足以引得人躁狂。
而这只是最基本的，隐在漆黑鬼界之中的那双眼睛，才是最可怕的。
凌奎不知道叶真能拖多久，按照经验来看，自己没有受到攻击，那就说明叶真还活着。
再次紧了紧手中刀矛，凌奎大踏步向前，腰间玉牌仿佛源源不断，金灿灿的几线光芒始终在增补金幕。
“按照之前的估算，城南整片鬼坊好像都被黑雾笼罩，能布下这么大规模的鬼界，背后之人究竟能到达何种地步？叶真真的能顶得住吗？”
侧头看了看身后，与前面一样，除了身边几缕金线和金幕的光芒，依旧是无尽的黑暗……
“嗤！”
鞋底在黄石上摩擦，凌奎一下子停住脚步。
“七十八步了！”
“原本四十步就能跑完的距离，我跑了一倍……”
“是什么时候偏了方向？”
凌奎悚然。
“周围一直没有攻击袭来，这么看来，叶真确实拖住了背后的人，可为何我依旧没走出去？”
“鬼界只是会扰乱所困之人的感官，并不会改变原本的地形地貌，方向没错，可为什么走不出去……”
“嚓嚓！”
“嚓嚓……”
“什么声音？”
凌奎霍然转身，举起刀矛对转声音传来的方向。
“唰！”
一道黑影忽地一下蹿出，凌奎下意识抬手刺去。
“咔！”
“是我！”
嗅着扑面而来腥甜的血气，凌奎手中一沉，一股大力涌来，将刀矛击偏了方向。
“叶大人！”
听得清楚，的确是叶真的声音，待凌奎一边收手，一边看去之时，叶真已冲进了金幕，剧烈喘息着弯腰站在眼前。
才分开多久？
眼前的叶真就已是狼狈不堪的模样。
原本齐整的官袍下摆丝丝缕缕垂向地面，看起来像是被钢爪从上往下筛过一般破烂，胸口处更是破开一道裂缝，透过缝隙，隐约可见其中森白的骨色与黑红色干结的血肉，正随着他剧烈的喘息而上下起伏，一股焦腥味混着遍布周身七八道血口逸出的腥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嚓嚓……”
不等二人多言，又是一阵异响传来，凌奎二话不说，第一时间驾驭金幕，瞬间，金幕表面凸起十数只尖刺，随着欻欻声不绝于耳，十几只尖刺一一破开黑雾冲往异声传来的方向。
像是憋了许久，叶真急喘了几声后，一把抓住凌奎，开口发出短促的警言：
“有幻……呼”
在凌奎悚然的目光中，叶真的声音随着一口气息吐出后一下子戛然而止。
“叶大人！叶大人！”
“叶大人！你怎么了！！！叶大人！”
眼见叶真的身子突然一僵，表情瞬间凝固，双目圆瞪，其中蕴着浓浓的不甘，张嘴像是竭力吐出声音一样，却突兀的中断下来。
紧抓凌奎小臂的右手也缩成一团，指甲紧紧勾住衣衫，脖颈如受了当头一棒挥击似的，随着颈骨咯嗒一声响，毫无征兆的软软耷拉下去。
凌奎反应迅速，一把拽住叶真，止住了他瘫软下去的身体。
“究竟发生了什么？叶大人说‘有幻’是什么意思？”
凌奎的大脑飞速运转。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随着嚓嚓异响声越来越近，原本瘫下去的叶真手上突然发力，随着呲地一声裂响，抓在凌奎小臂上的手指就破衣而入，紧紧扣进皮肉之中，一抹浑黑色雾影挤开蜂拥而出的鲜血扎进肉中，没入来不及反应的凌奎体内。
“嗡~”
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声，凌奎甚至能感受到雾影在体内转瞬间就游走了一周，随即冲顶。
眼前一黑，凌奎再也没了声息，紧跟着早已丧失意识的叶真拉扯，先后扑倒在地。
草原一处小山坳，风雪夜和冬雷。
轰隆隆一阵闷雷响彻，紧接着是丝丝缕缕寒气沁入皮骨，呼呼的朔风裹挟着冷森森的凉意撒上脸颊，火影幢幢带来一片片斑驳的人影，紧跟着周围的嘈杂混响声杀进耳中。
“哎！客人看看皮子，这是火山狐……”
“给我捆好喽，架到车上去……”
“来碗窝骨面……”
“客人！哎！客人你这是咋……”
一阵阵剧烈的摇晃顺着手臂，惊醒了浑浑噩噩的凌奎。
瞳孔几个连续颤动，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馕饼正被一个裹着羊皮袄的消瘦汉子递到眼前，凌奎一个激灵，脱口而出：
“啊？哦给你……”
一边说着，一边娴熟地递上两块铜制散钱，接过饼子转身走去旁边的肉面铺子。
凌奎手上不停，撕开馕饼一角，浸入汤里，扭身一屁股坐上矮凳，俯身将嘴贴上碗沿，吸食了一大口面汤，呼出一口热气后，挑起一块肉筋就着饼子前后送进口中，抬头环视四周。
嘈乱的集市、来来往往的人影、熊熊燃烧的火架与罩在薄皮灯笼中的油烛、牛羊偶尔的叫声、一张张各色棚子下的货品。
泼天大雪中，露天集市的肉面摊子下，凌奎咽下嘴里的牛肉，伸手扶住搪瓷大碗，喝了口面汤咬出一根白生生的宽面。
不远处，黄庭一脚踹在羊屁股上，看着背上积满雪片的羊晃了晃尾巴，原地敷衍地蹦了一下，咩叫一声后扭着两坨肥臀让到旁边。
黄庭一边在集市上走着，一边四处张望。
“不得了不得了，这哪是鬼打墙，分明是个小世界啊……”
嘴上嘟囔着，黄庭紧了紧身上的皮袄，踩着脚下早被踏得结实的雪地，穿梭在人群中。
走着走着，黄庭在一个堆满羊皮的摊子前停住脚步，仔细倾听周围的吵嚷。
雪看上去是真的，人也真，不远处争食蹄骨的野狗，空气中散来的肉香和各种奶品与动物身上的气味都很真，可他明明白白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斜斜瞥了一眼像是饿了很久，斜对面捧着大碗正在酣食的凌奎，黄庭侧身绕过摊子，揉了揉冻僵的脸颊，像只泥鳅入了水中浮草，避开凌奎的视线，七拐八拐后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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