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一舞

宁城电视台，演播厅内，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氛。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着失落的情绪。
  “各位同事，尽管今天是《诗歌传百家》栏目的最后一期，明日大家就要各奔东西，去往全新的岗位上。
  但我希望大家知道，我们过去一年的努力，并非全无成效。
  至少，在这一年之中，我们收到了数以千计的观众来信，在官网下方，有数万条热心留言。
  哪怕是现在，也还有最后一批喜欢着这个栏目的观众，正在电视机屏幕前，耐心等待。
  所以，我恳请大家，收拾好心情，拿出你们最饱满的热情，最专业的素养，去站好这最后一班岗，能做到吗？”
  身穿天蓝色西装制服，英姿飒爽的曼姐扫视一圈。
  发现绝大多数人都稍稍提起了精神。
  唯独人群之中，一个最年轻的男青年，呆呆坐在角落内，眼神空洞，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这孩子，也是时运不济，赶上最坏的时候了，唉……”曼姐心道。
  同时给一名清秀女孩使了个眼色。
  …………
  顾知书怔怔地看着四周的景象。
  既熟悉又陌生。
  宁城电视台？
  话说这不是十年前自己第一份工作的地方吗？
  都已经有整整八年没有回去看过一眼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
  梦？
  但又不像！
  还有曼姐，自己老妈的好闺蜜，自己进入职场的领路人。
  当年是多么意气风发的女强人，后来被生活折腾得不成人样。
  他去医院探望她时，他都快认不出她的样子了，脸颊凹陷，瘦骨嶙峋，和记忆中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嗯，
  现在站在前面那位，才是我记忆中的曼姐。
  难不成——
  我穿越回到了十年前？！！
  等等，有点乱，先让我捋一捋……
  “知书，知书，魂还在吗？清醒一下！”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宜嗔宜喜的脸，月牙似的漂亮眼睛仿佛会说话，白皙的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乌黑的长发扎成单马尾，青春靓丽。
  曾经的记忆一下子涌动在心头。
  顾知书脱口而出道：“乐瑶，好久不见。”
  女孩顿时霞飞双颊，翻了个白眼，拿手肘撞向青年的手臂。
  “瞎说什么呢，我们昨晚，呃，昨天不是还在一起主持节目？”
  陈乐瑶心中大羞，又气又欢喜。
  明明昨晚才一起吃过饭，他还一路送自己回到小区楼下，久久站在路灯下不肯离去。
  学播音与主持专业出身的高材生，竟然整晚说话结结巴巴的，怪可爱模样。
  昨晚她还和闺蜜吐槽，说这家伙老实巴交得很，没想到今天就变了油嘴滑舌。
  说什么好久不见。
  一晚上就是好久？
  还在众目睽睽下，简直羞死了人！
  陈乐瑶鼓起小嘴，单手握拳，做出一副要打的姿态。
  殊不知他们二人这番互动，被不远处的一名男同事看在眼里，眼睛里都快要冒火。
  望向顾知书的眼神之中，更是充满了敌意。
  秦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打断了两人的“暧昧”氛围。
  “乐瑶、知书，马上要上台了，你们还不快去准备？”
  “啊，这就来。”
  陈乐瑶见有人来了，更是不好意思，给顾知书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后，急忙从座椅上站起离去。
  顾知书呆呆看着陈乐瑶的背影，然后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曾几何时，他和她走得是那么近，几乎就要突破纯洁的友谊和普通的同事关系。
  可惜，命运弄人……
  再看身边一脸警惕看着自己的秦俊，顾知书很想提醒他一句：
  兄弟，别费劲了，你也不行……
  但想到他和秦俊的交情一般般，也就懒得多管闲事了。
  你永远叫不醒一条装傻的舔狗。
  简称傻狗。
  对了，
  他想起来了。
  今天应该是《诗歌传百家》栏目的“最后一舞”，等会直播结束后，这个栏目就彻底宣告关停了。
  原因也很简单，
  现代社会，诗歌这种体裁，不流行了！
  在电视台被视频网站挤压得快要喘不过来气来的互联网年代，一群知识分子，凭借情怀上马的，宣扬诗歌之美，以诗歌弘扬正能量的节目，
  注定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一方面，传统诗歌对大部分公众的吸引力不强。
  另一方面，在当今诗坛，新人实在缺乏，也没什么佳作涌现。
  久而久之，原本就不算大众的圈子，加上老观众逐渐审美疲劳，收视率自然是一路下跌。
  到现在，作为一个地方的卫视台，同时段节目收视率甚至低于平均收视率的30%，
  能挺到今天，都算是曼姐在台里的面子大了。
  曲终人散。
  曼姐也因为这次栏目的惨败，在台内逐渐失势。
  作为曼姐“嫡系”的自己，因为年纪轻，资历浅，首先被打压，被调去了无人问津的深夜电台栏目，逐渐淡出了公众视野。

  后来他实在是厌倦了无休止的内部倾扎，加上实在赚不到钱。
  也就如那些人所愿的那样，从宁城电视台主动离职，下海经商。
  从此和陈乐瑶渐行渐远，慢慢就没了联系。
  一转眼就是十年时间，沧海桑田，宛若隔世。
  没想到，现在居然又回到了十年前！
  “知书，准备登台，到你了，你是最后一个和观众道别的。”
  顾知书耳旁响起了导演的催促声。
  他是台里最年轻的主持人，人高马大，长相不错，一度在曼姐的力挺下，成为当红小生。
  也颇受栏目观众的喜爱，有“诗歌小王子”的雅号。
  如今安排这位观众心目中的小王子作为压轴登场，挥手道别，也算是台里的精心安排。
  更是曼姐利用自己最后的影响力，为闺蜜的宝贝儿子积攒人气，铺平道路。
  可惜这番心意最终也成了无用功。
  顾知书仍然清楚记得，他为了这场道别，准备的诗歌，是俄国大诗人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以此勉励观众，也勉励自己。
  当时他也没想到，这竟是他在镜头前的最后留影，
  也似乎成为了他往后事业和生活的最佳注脚。
  一切仿佛成为了一场轮回。
  如果真的不是一场梦，自己重生回了十年前的话，
  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就需要好好地认真考量一下了。
  不过，无论如何，眼前的工作，还是要优先完成。
  事实证明，人呐，哪怕是重生了，也要工作……
  顾知书怀揣着复杂心情，缓缓踱步到了直播镜头前。
  他深呼吸一口气，脸上露出职业微笑。
  他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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