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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白修杰眼皮动了动,他没有真正睡着,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他的意识有些迷糊,只知道有人在对面坐下了,他以为是许听语终于肯见他,这才打起精神坐好,他的身体很沉重,却努力地将腰杆给挺得老直,只为了在前妻前面显得不那么掉价。

        不过是死要面子罢了。

        一睁眼,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秦笙这人有个很矛盾的特质,说她躁算不上冤枉。

        有一次客人来开房时跟前台小妹多说了两句客气话,小妹也乐呵呵地回应,明明聊天气氛挺融洽,结果她一坐下,冷着一张脸直接把空气给冻僵了。

        等客人走了,小妹冒死发问是不是心情不好,谁知她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她心情还不错,就是觉得那人哪哪都不对胃口,看着烦。

        在酒店,她还会有所克制,像郑炎等人,不主动招惹就算了,要惹上了她必然不会客气。

        但她有时也能平静安和地让人感到害怕。

        譬如现在。

        白修杰在秦笙长达半小时的凝视下如坐针毡,按理说他不应该会怕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但也抵不住对方一直用一张毫无表情的死人脸看着他。

        何况这个人还曾经砸伤过他,那双无波澜的眼睛让他后背直冒冷汗,就怕她突然暴起用酒瓶来对付他。

        这还不算,她居然还带了帮手。

        白修杰不止一次偷偷打量苏启,对方面容疏离冷淡,虽然没给他过于暴力的感觉,但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战斗力不容小觑,少年人的身体不厚实,却绝对不算单薄,利落的身体轮廓富有力量感。

        但他没有看他,苏启靠在沙发上,腿上摊着一本书,脸色同样好看不到哪儿去。

        “诶,语文真不是我的强项。”

        一篇文言文刚看到一半,苏启已经困意绵绵,他终于放弃语文,抽出一张卷子来,扔给秦笙的同时也盖住了她的手机屏幕。

        她瞥了他一眼:“干什么?”

        “懒也得有个度,我给你个机会。”苏启扔了支笔过去,“趁现在有时间,你把空掉的大题填了。”

        秦笙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张小四方,上面有批改过的痕迹,目测红色叉叉占了大半江山,的确是惨不忍睹。

        苏启应该发过火,因为那卷子如同饱受摧残一般被狠狠揉搓成团再被重新摊开,卷面全是数不清的褶皱。

        她把卷子扔还给他,直截了当地说:“看不懂。”

        “……”

        这张卷子真的不难,如果那本《高中数学题型全归纳》她真的看过的话,就没理由会做不出来。

        苏启没放弃,身体往她旁边挪近了些,好声好气地说:“过来,我教你,机会难得,哪里不懂赶紧说。”

        秦笙手肘撑着沙发扶手,脑袋往一边歪去,乍看像是准备要听讲的好学生模样,苏启来了精神随便捡了一道题就开始讲,列好公式后再一步一步计算给她看,怕她脑钝,他每讲一步就停一下,等讲完了他的尾巴也跟着翘起,越发觉得自己真是口才了得,分析起来更是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懂了?”苏启不无得意,“告诉我你并没有那么废。”

        等了一会,旁边没声没响,苏启保持着两手兜着后脑勺的姿势,侧着脸瞥向秦笙,然后他的嘴角就抽了--

        秦笙垂着眼帘,目光很专注地在盯着……手机。

        她看得很慢,左手拇指好半天才点一下屏幕,上面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便翻过一页去,偶尔她会抬眼看向白修杰,冷冷的眸光一扫而过,之后便重新落回手机,也就在这时,她才发觉旁边的絮絮叨叨忽然停止了。

        苏启的表情一言难尽:“我说得嘴都干了你却在看小说?”

        “……”秦笙组织了下语言,说:“我喜欢语文,喜欢文字,有问题吗?”

        苏启冷冷道:“没问题,但刚才那题你最好是听懂了。”

        秦笙沉默片刻,最后什么都没说。

        她退出小说阅读app,紧接着在苏启的目瞪口呆中点开另一个app,有滋有味地看起了漫画。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漫画的内容!

        苏启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他怀疑是他眼神不好,不然怎么会看到那种恐怖至极的画面,“清醒”后他低头一看,蓦地怔住了--

        上面赫然是两个男生在亲密地拥吻,姿势大胆放肆,数不清的弹幕尽是激动与尖叫。

        苏启神经一跳,伸手盖住屏幕,加速的心跳让他的耳廓猛地蹿红:“你怎么能…能看这种东西?”

        秦笙的声音不仅稳,还很平静:“怎么?有意见?”

        她话刚落,见白修杰忽然起身,秦笙往电梯口一看,果然,许听语下来了。

        交班的时间到了。

        “听语!”

        秦笙走后,许听语肯定没睡,眼下是一片青灰,她交班一向很快,这次却磨蹭了半天在跟徐曼说话,权当没有看见白修杰。

        “听语,我等了你一天了。”白修杰贼心不死,扑在前台盯着许听语,“我们谈谈好吗?”

        许听语低头不语,按着计算机的手却微微颤着,数字多次出错。

        白修杰的情绪控制不住的激动,林叔走近前台密切关注着,随时准备把人轰走。

        “你要是不住宿就快点走吧。”林叔说。

        白修杰瞪了一眼林叔,尽量温和地跟许听语说话:“听语,你看看我,我只想见见你而已,你别怕。”

        “你见到了,可以走了。”秦笙说。

        苏启:“……”

        因为酒精的关系,白修杰如困兽般红着眼,他试图忽略旁人的干扰,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跟你谈谈,你出来。”

        绕着前台走一圈,有门可以进,很近,就七八步的距离,再不成的话以白修杰的身高,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撑着台沿跳进来,但他不敢。

        “现在是许听语的工作时间,你再这么蛮横地纠缠下去就别怪我报警了。”

        秦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林叔便再次开口,“你快走吧。”

        白修杰也是被逼得没法了,只好把身份证拿了出来,说:“行,给我开个房间,我现在是你们酒店的客人,你们不能赶我走。”

        林叔反应倒也快:“你带钱了吗?没钱可开不了。”

        这话挺伤自尊,但却是实在话,酒店大门开敞,没有将生意拒之门外的道理,同时却也只认一个“钱”字。

        不管是谁,有钱住房,没钱滚蛋。

        “我他妈有钱!”被侮辱,白修杰恼羞成怒。

        “那你拿钱出来。”林叔说,“我们也就一打工的,别互相为难。”

        白修杰被哽了一下,钱包是拿出来了,但那里面的钱再怎么凑也交不起一个单间的钱,他眼更红了,磨蹭了老半天,终于放弃了挣扎,“听语,你当真这么绝情?”

        妈的。

        秦笙无声骂了一句。

        许听语抬起头,沉默地看着白修杰。

        这个人七分长相三分打扮,五官俊郎,风度翩翩,当年凭借一嘴的甜言蜜语和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就把许听语给骗到了手。

        没落魄之前,白修杰既温柔又体贴,做事面面俱到,可惜的是一张伪装的面具戴得再久,一旦被撕烂,再好看的皮相都会让人觉得面目可憎,恶心透顶。

        白修杰本性不坏,原生家庭还算中等水平,本来可以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尽享生活,结果一副好牌却被打得稀烂。

        当初好聚好散,如今阴魂不散。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许听语说,“白修杰,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就请你放过我们。”她深深吸了口气,把酸涩的苦楚统统咽下,“你不要再来了。”

        她是爱过他的。

        当初白修杰破产后,许听语曾一度发誓,她会对他不离不弃,共渡难关,虽然她没有多伟大,但怎么说她都不会是那种只能同富贵不可共患难的女人,谁知道他却狠狠当头一棒,让她输得彻彻底底。

        “你别再来了。”

        别再来了!

        求求你了

        白修杰死死盯着许听语,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旧情来,可是没有,虽然她的镇定是伪装的,但别说爱了,连恨都没有。

        哀莫大于心死,白修杰再固执已见,丢了的东西终究还是找不回来了。

        “走吧,人家都不想见你了。”林叔心软,终是见不得白修杰落魄至极的狼狈模样,劝道:“好歹是个男人,别死缠烂打的,多少给自己留点余地,再闹下去谁都不好看。”

        白修杰被戳中痛点,铁青着脸瞪着林叔,想反驳点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瞧,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像白修杰这种死要面子的人,最见不得在外人面前掉脸,可他也不想想,是谁让他落到如今这番田地的。

        自做自受罢了。

        “你走不走?”林叔说。

        白修杰握拳,僵持着不肯动,神经质地笑了声,“我开房不行吗?”

        “你钱不够……”

        “够,怎么不够。”白修杰猛地打断林叔,“我开钟点房。”

        钟点房四个小时八十八元,白修杰的钱倒是够了。

        徐曼跟林叔面面相觑,倒是没想到这茬,正当几人僵持不下,许听语说:“满房了。”

        白修杰连额头的青筋都迸了出来,狠声道:“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有房。”秦笙忽然开口,在徐曼的惊讶中徐徐说道:“但不做你的生意,你可以滚了。”

        苏启咳了一声,好像是被水给呛到了。

        徐曼担忧地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秦笙,好想直接闪人躲避,免得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有钱凭什么不给我开房。”白修杰也是气极了,直接就怼向了秦笙,“叫你们老板出来,我要投诉你!”

        秦笙冷笑:“别费力气了,这里我说了算……徐曼!”

        被点名的徐曼一个激灵喊了声到,然后便听到秦笙冷调的嗓音响起,“酗酒滋事,故意骚扰,打110……别看我,现在就打。”

        徐曼倒吸一口气,她脑袋一根经没缺,当然不敢按那几个数字,但秦笙明显没有开玩笑,她只好慢吞吞的挪着身体,又十分慢动作地拿起话筒。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相比白修杰的羞愤,秦笙淡定地不像话,“我听说三步村被你坑得最惨的那户人家把你给告了?派出所已经出了通告,正在抓你呢。”

        别说白修杰了,连许听语的脸色都变了变。

        酒店有一个特殊电脑,在身份证过了机后会直接显示上面的资料,只要点下保存跟着入库,派出所那边的电脑就会直接关联到住客的身份资料,分分钟就可以到酒店来抓人。

        秦笙好整以瑕开口:“你敢吗?”

        管是住宿还是报警,后果都一样。

        在徐曼按了两个一之后,白修杰终于跑了。

        “我靠,什么情况?”徐曼把电话挂断,一口气松到了底,“这到底是什么人?”她好奇心重,本想听听八卦,却不小心瞄到许听语的脸色,倏地闭上了嘴。

        自古黄赌毒害人无数,白修杰便是栽在了“赌”上面。

        先是自己赌,然后借、贷,最后丧心病狂地发展为骗,骗自己的兄弟姐妹,妻子父母,骗尽身边的亲朋好友,在惹上官司后抛妻弃子,落了个家破人离,声名狼藉的下场。

        他留给许听语的,全是欺骗、痛苦、困境和永远无法摆脱的伤痛。

        这样的人,不值得人去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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