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临近十月，夜长日短，六点不到夜色已浓。

        赵淑静回来时，秦正已经走了，她跟店里几个小孩打了声招呼便绕到了收银台，结果抽屉一拉脸就绿了。

        桌上的外卖被拿进了后厨重新加热，沈丹怡一趟又一趟的把饺子云吞往外端，瞅到赵淑静的脸色，连脚步声都下意识放低了。

        虽然这单有人买了，但浪费粮食是可耻行为，于是本意是想溜回家复习的张辉硬是被李石给扣了下来。

        可喜的是，三个男生外加一个淑女丹几乎把这些吃食横扫一空，贪食的下场就是肚子差点被撑爆。

        秦笙搞好厨房卫生走出来时，四人差不多都瘫了，喝了三瓶可乐的李石两眼呆滞，嘴巴微张，好像要吐。

        赵淑静一脸风雨欲来，当着苏启等人的面又不好发作，目光一瞬不瞬地跟着秦笙移动。

        秦笙甩下抹布，没头没尾地扔下一句：“他今天回来了。”

        也没指名道姓，赵淑静脸色却有所缓和，她终于没再去看秦笙，拿了钥匙便出了门。

        “笙笙，快点过来吃，给你留了两盒。”沈丹怡说，秦笙朝她摆了下手又钻进了厨房。

        “辉辉，你别念了，我受不了。”李石揉了揉肚子，想让肠道的消化能力二次升级，“跟和尚念经没什么两样，等会要是我睡着了你得负责背我回去。”

        张辉快速瞄了眼书，再次闭上眼睛，在把漏掉的一句古诗给复念了三遍后才说：“你饶了我吧，我可背不了你。”

        “那你就别念了，让我清醒清醒。”李石替他把书合上，说：“你念多几遍明儿就能考高分了？”

        “孔子曰，温故而知新－－”

        “对，临时抱佛脚还是有点用的。”沈丹怡跟着把书拿出来，一本正经地翻开，低头瞧了一会儿又默默合上了，“算了，我难受，厚积薄发才是人间正道。”说完她看向苏启，笑了笑，“古文好难背，你能教教我吗？”

        苏启在对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喝了口水，矜持道：“是挺难的，语文不是我的强项。”

        沈丹怡很假的笑了一下。

        “今天林老师找你们了吗？”张辉从书上抬起头来问。

        “没有。”李石摇了摇头，唉声叹气，“这事儿堵得我现在呼吸都还有些困难，估计今天正磨刀呢，等明天考完再动手。”

        林老头一向喜欢秋后算账，这套路李石都熟透了。

        张辉摸了摸他的胸，一脸的困惑：“有呼吸不畅吗？”

        李石直接盖住了张辉的手，深情款款：“宝，仔细感受一下。”

        “你们两个不要给里给气的，注意点影响，大庭广众之下有伤风化。”沈丹怡赐了一个白眼过去，“话说回来，为什么季少东会突然举报你们两个？李石，你是不是又做什么缺德的事儿了？”

        “你以为我跟秦笙一样啊。”李石一时大意脱口而出，赶紧捂住了嘴往厨房的方向瞄了过去，结果被沈丹怡扔来的抽纸盒给砸个正着。

        李石多少有点心虚：“我人缘好着呢，是吧辉辉？辉辉？你还醒着吗？”

        张辉嘴里念念有词，木头般已入定。

        “他是冲我来的。”苏启淡声说道。

        沈丹怡跟李石异口同声：“为什么？”

        “我知道了，他妒忌你。”沈丹怡说。

        “他是我表弟，我住他家。”

        沈、李再次不约而同：“……”

        这该死的缘份，出乎意料啊。

        苏启乐了：“李石，你不是万事通吗？”

        李石继续石化。

        “你们不要这个表情，其实我挺好奇的，季少东是不是也被她坑过？”苏启瞥了眼厨房，“该不会连你们也……”

        苏启的话没说完，但李石和张辉瞬间便听明白了，两人都有些心虚和不自在。

        其实苏启一早就猜到了，就秦笙那直来直去的性格，得罪人是易如反掌的事。

        张辉还好一点，他胆子小，几乎没招惹过谁，李石就不一样了，这人很会见风使舵，一直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对秦笙，他跟季少东的态度是一样的，能避就避，避不了便硬着头皮避。

        秦笙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会这么讨人嫌？

        “所以，你们要不就说说？”苏启往椅背靠去，十指交叉垫在了后脑勺，悠然道：“别怕，我给你俩撑腰。”

        做生意是要讲诚信的。

        中午的快餐没能送出去责任在于秦笙，她不仅要给人家退款，一人一条微信道歉更是必不可少。

        好在大多同学都能给予理解。

        秦笙顺便发了个朋友圈搞了个买二送一的活动，没多久就有老客户来下单，算下来还比平日里多了好几份宵夜。

        等她把新一轮的外卖打包好拿出去，才发现外面那几个人都还没走，只是表情看起来都有些怪异。

        沈丹怡面前摆着书，那皱着眉头咬着手指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心思不正，张辉一如既往的木，李石更奇怪，有种吃多喝多已经吐过一轮然后全身过份虚脱的感觉。

        倒是那个背对着厨房踩着桌杠轻轻晃着腿脚的苏姓少年，看着好不惬意。

        “不信？”苏启大有要把牛皮吹破的赶脚，“我没跟你们开玩笑，放心吧，有我在她不敢把你们怎么样，我让她两只手都是小菜一碟。”

        李石跟张辉莫名对视，不约而同地在彼此眼里看到满满的求生欲－－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我和你。

        沈丹怡弱弱地抬了下手：“苏同学……”

        李石跟张辉两人同时起身，后者用惊人的速度迅速收拾好书包，朝苏启点了下头，声若蚊蝇：“太晚了，大家明天见。”

        李石更直接：“保重，希望明天还可以见到你这张无敌帅气的脸，再见。”

        两人勾肩搭背地撤了，比过街老鼠还要麻溜。

        “这俩人有点怪。”苏启疑心顿起，“该不会是有一腿吧？”

        沈丹怡又一次在苏启面前表情失控，但她觉得有义务拯救他一把：“你能送我回家吗？外面这么黑，我一个人好害怕。”

        “黑吗？”苏启望向玻璃窗，若无其事地说：“灯这么亮，有什么好怕的？”

        直男都这么可怕的吗？

        沈丹怡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她尽力了：“好吧，那我也回去了，不用送我。”

        苏启：“？”

        “嗯。”

        声音从身后响起，近在咫尺，苏启一脚踏空，靠椅的腿便落了地，他喉结滚动两下，偏过头去－－秦笙就站在他身后，目光居高临下地落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

        “让我两只手的时候。”

        “……”

        “你有喝酒？”

        “……”

        “还是……”秦笙抿了下唇，神色是不可描述的复杂，最后还是礼貌性地关心了一下，“你那儿伤好了？”

        这是在讽刺他皮痒欠抽的节奏，苏启嘴角抽了抽，妈的，好尴尬。

        “哎呀，我衣服没拿。”

        沈丹怡去而复返，无形中解救了苏启，秦笙走到一边把校服给她扔了过去。

        沈丹怡抬手抓住，看着苏启问：“你还不回家吗？”

        “我……等会。”

        沈丹怡眨巴着眼睛，很快便反应过来，连着说了三个哦表示她很清楚明白，他说的嘛，跟季少东不对付，又偏偏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晚点回好，避免摩擦，避免尴尬。

        “那你保重。”沈丹怡一脸心疼。

        “……”

        秦笙的自行车已经修好拉回来了，苏启在帮她装外卖箱，结果一个错手箱子摔落在地，被秦笙以拳警告。

        沈丹怡走了几步往回望，先前那种不对劲感更强烈了，她琢磨了一路，越想越迷糊，结果在进门时被台阶绊了一脚，脑子反而清明了。

        一个说被欠钱，另一个也承认坑了人，可苏启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讨债的，秦笙反而更像是被欠的那个，难道……

        啊，对了！

        肯定是苏启看不惯张炀等人的蛮横行为，这才对弱者出手帮助，毕竟她家宝贝儿柔弱可欺，像今天这样的事但凡是个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沈丹怡喜滋滋地想，她果然没看错人。

        ——

        秦笙送完外卖回来，走之前说要蹭她店里的wi-fi玩会游戏的苏某人已经睡着了，这人估计有自虐倾向，别墅的柔软大床难道不比硬邦邦的餐桌美吗？

        苏启枕着一条胳膊，另一条支起稍微挡住了眼睛，露出来的脸被落下来的阴影遮盖了大半，从下颔骨到脖颈的线条修长清晰，微敞的t恤衣领下隐晦不明的一小节锁骨也很漂亮，连每根头发丝的翘起都恰到好处。

        这人是真的好看。

        秦笙皱了皱眉，把沈丹怡留的饺子又热了一遍，往收银台一坐，摸出手机打开了微信，一划拉才发现早前苏启发过来的两条消息。

        消息发得挺早，无奈被好几个学生的订餐信息给拉到了底部。

        她低头打了几个字过去，然后便见苏启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瞬，片刻后又暗了下去。

        吃完饺子，那人还是没动静，秦笙又看了一会苏启的后背，拿起手机开始表情轰炸。

        苏启正跟周公畅谈人生，硬生生被震醒了，他没动，只伸出一只手去胡乱一通摸，拿到手机便眯缝着半只眼去瞧，却被屏幕的亮度给刺激得直接按下锁屏键。

        扰人清梦，天打雷劈。

        手机还在震，无间隙的密集，苏启低头一看－－

        秦小拽：【—_—】

        秦小拽：【—_—】

        ……：……

        ……：……

        苏启要疯，可怕的是机械性的面无表情还在继续输送中，他扭头左三圈右三圈，将罪魁祸首一眼锁定。

        秦笙低着脑袋，额头磕在了收银台的边角，苏启放下手机，弓着身猫一般溜了过去。

        “你还没完了？”

        秦笙正按得起劲，手里猛的一空，抬头，手机的一头正被苏启捏着，他盯着聊天页面看了看，好像有些不满意，紧接着拇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

        “醒了就好。”秦笙锁了抽屉，拿起钥匙，正好接过苏启递还过来的手机，“我要关门了。”

        结果等她关了灯锁好门，他还站在一侧没有走。

        “我送你吧。”

        秦笙把自行车掉了个头，说：“不用。”

        她跨过一条腿踩住脚踏，车轮刚往前滚了半圈便刹住了，秦笙扭过头，直视苏启：“你干什么，放手。”

        “不放。”苏启抓着后车架不肯放，伸出两根手指来，说：“第一，我骑摩托送你，第二，你骑自行车载我，很民主吧，自己选。”

        她骂了他一句神经。

        “别骂人，怎么这么粗鲁？好商好量不行吗？”

        秦笙脚下还在用力往前蹬，苏启手臂一使劲，别说轮子动不了，连人带车都让他给拉扯着往后退，自己骑车时对平衡的掌控易如反掌，但如果有人故意使坏的话就不一样了。

        苏启左右摇晃了好几下，车子一个不稳就往一边倒，结果后面那人玩心大起故意往反方向掰去，秦笙人也跟着一偏，瞬间就有一种将摔不摔的落差感，那滋味很不好受。

        她直接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趁机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苏启见状急忙松手躲避。

        自行车哐啷一倒，苏启顾前不顾尾，紧急后退时被支架给绊了一脚，身体一下子失衡，一百二十多斤的重量就压了上去，特别是某个肉感较足的部位，跟刚换的新脚踏来了个亲密碰撞。

        咔嚓声轻脆，紧接着响起苏启痛苦的嚎叫。

        秦笙：……

        这下好了，车又废了。

        人也差不多魂飞了，上次是前面，这次是后面，苏启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是可忍孰不可忍，此仇不报妄为人。

        这么精彩的一幕就应该拍下来供后来人警醒，秦笙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从掏手机到拍照结束她仅用了十来秒，苏启还没来得及从疼痛中回过神来，那人已经收起了手机，似乎还挺满意。

        “你对我做什么了？”

        苏启话音里都带了颤音，想要站起来又生生止住了，他感觉屁股一阵剧烈刺痛，搞不好都伤到了神经。

        “你留着我丑照干什么？删了！”

        秦笙没觉得丑，还行。

        “姿势挺好，表情生动，情感丰富，挺有纪念价值。”她如实说道，把苏启往旁边一掀，扶起车看了两眼，语气很凉，“坏了，这是第二次了吧，你得赔我。”

        是，第二次了，苏启磨了磨牙，这是第二次他在她面前这么狼狈了。

        “你把照片删了，我给你钱。”

        “我不删你能怎么样？”

        苏启忍住要强抢的冲动，以不变应万变：“加倍！”秦笙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赶紧改口道，“三倍！”

        结果那人还是无动于衷。

        苏启都被气笑了：“你别太过份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一退再退，你差不多得了。”

        秦笙脸色变了变，也不知道被哪句话给刺激到了，她居高临下，冷冷道：“好说，不用你赔了。”

        “？”

        “沈丹怡会感谢我的，她很喜欢你。”

        这弯拐得猝不及防，苏启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秦笙拿出手机在那儿按按按时，他才倏地回神，用一种忧郁到无以复加的神情看着她。

        “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

        “张炀现在肯定就在路口等着你，你再怎么打也打不过一群人，万一不小心被打死了抛尸荒野我找谁要债去？真当我闲得慌？”

        苏启撑着地起身，身体略往被硌伤的那一边倾斜，脚底还虚踩着地面没敢太用力，他捡起书包，低声嘟囔：“还想赖账不成，逞强也不是你这种逞法，好心没好报。”

        不能否认的是，秦笙有些动容。

        谁都知道张炀不会放过她，留下来的却只有苏启一人，她没有要怪谁的意思，事，她惹的，敢做敢当，后果必然得她来承担，别人愿意帮你是情分，不愿意是本分，连所谓的亲人都不闻不问，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

        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冷漠了？秦笙想。

        以前这般说她的人多了去了，却几乎全是对她的指责与叱骂。

        并没有人会稍微耐着性子来问她一句为什么，她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时间久了所有积累下来的情绪都被推进了无人问津的阴暗处，逐渐蒙了一角的灰，自己都麻木不仁了更何况别人。

        苏启见她犹豫不决，手指在屏幕上迟迟没有按下去，总算是欣慰了不少，原来，这人吃软不吃硬，摸清了这一点以后对症下药就简单多了。

        “是不是很感动？”屁股受伤也没让苏启长记性，他施施然挪向秦笙，探头就要去看她的手机屏幕。

        “赶紧删了，真想要我发张帅炸的给你，就怕你对着我这张脸……”

        “我不要。”秦笙立刻打断，收起了手机。

        “别不承认，不用不好意思。”

        “……”

        “我现在找找。”

        秦笙体内的暴戾因子蠢蠢欲动，只好借着把自行车拖到墙角上锁来转移注意力，不然她真的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这张你看行吗？”苏启在她旁边蹲下，把手机屏幕转向秦笙，顺便帮她照明，“不用锁了吧，这车还有人偷吗？照片我发过去了哦，你看了以后……”

        “再不走开我打人了。”

        “行行行，我不跟你计较。”苏启当真退了两步，嘴巴却闭不上，“知道你会自卑，承认事实就这么难吗？”

        “……”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张炀要真动手我不会丢下你的，放心。”

        秦笙再次被戳中神经，猛地起身，对苏启冷声冷语：“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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