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新闻部那个少女4

一整个星期，起早贪黑，精疲力竭，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遥安慰自己这是早就应该预想到的结果之一，可还是难受得跟五脏六腑被打了结似的。

        原本她精神紧绷，疲劳感都被置之脑后，现在皮筋一松，一切都反噬回来，遥走在路上，如同行尸走肉。

        这天中饭还没吃，遥饿得肚子疼，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决定去食堂买点吃的再去新闻部找佐藤部长。

        马上就到截止时间，手上没有能交的稿子，她的相机，大概是没戏了。

        一路上，遥茫然地想着，两年前的那个新闻部部员是怎么做到的呢。

        遥颓丧地走到食堂小卖部，决定大吃一顿。

        现在是每日扫除和社团活动时间，食堂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只饿殍。

        “阿姨，请给我鲑鱼金枪鱼鲣鱼明太子梅子口味的饭团各一个。”遥没有感情地报菜名。

        “你这孩子是三天没吃饭吗？”阿姨呵呵地笑了，转身给她准备饭团。

        “星野……遥？”

        遥听见身旁有人叫她，抬起头，觉得这个男生怎么看怎么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之前冤枉了你，真对不起啊。其实在那之后，我一直……”

        男生的话被口袋里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对遥抱歉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等一等。

        遥一方面觉得自己在等饭团也不可能离开，一方面思索了一下，福至心灵，想起他是之前搞笑祭踩点日误会她偷东西的那个篮球部部员。

        “嗯……嗯……改短点是吗？……”

        遥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篮球部的男生打电话，抬起左手心看了看。

        白石当初给她处理得很好，之后也有每天帮她换纱布涂药膏，伤口愈合得很顺利，已经很少疼痛；笔记本上的皱褶也用白石给她的包书皮遮起来了，比以前还整洁可爱，所以遥早就把这个小插曲给忘了。

        怎么好像她的伤口都是白石帮忙抚平的……遥想到这点，笑了一下。

        “村川说网球部想出个专题报道，比较占篇幅，所以想问问我们篮球部同不同意这次的稿子改短一点，你还跟她说作为补偿，下周网球部的报道篇幅会减少，是这么一回事吗？”

        “啊？”

        篮球部部员为什么突然说起了新闻报道的事，村川为什么打电话给他，好奇怪……遥现在思考停滞，脑子半天转不过弯来。

        “是不是还没跟你介绍过，我是篮球部副部长高桥弘，我跟她说可以。”

        这声“可以”如同深夜鸣钟，敲得遥眼冒金星，她理解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村川映改变了主意，打电话给篮球部副部长，也就是她眼前的高桥弘确认是否同意删减篮球部的报道，现在高桥弘同意了，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现在几点了？！”遥的心猛然一震。

        “3点55分，怎么了？”高桥弘看了一眼手机。

        “我得赶紧去找我们部长，啊啊啊，阿姨我的五个饭团明天再来买，非常感谢你，副部长同学，时间紧迫，总之我得走了！！”遥手忙脚乱地把阿姨刚递给她的饭团塞回去，说话连珠炮似的，她将目光投向食堂二楼窗外那棵熟悉的梧桐树。

        又要来一次吗？

        “来得及吗？送这张纸是吗？要不我帮你去送？”

        “不知道，我试试看。”

        星野遥又从食堂二楼的窗户飞了出去，这次与社团报道那次正好相反，没有那么多震惊的目光，时间却是真的很紧迫。

        而她很开心。

        原来当初一口气跑了这么远啊。当时跑了多久？忘记了，反正赶上了，这次赶不赶得上呢。

        春天的阳光其实不是金黄而是乳白色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遥还是觉得自己能一直跑下去。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或者说，可能不可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去不去做。

        遥猛地推开新闻部的教室门。

        她永远记得那一幕，就像拼凑成她整个人生的众多拼图中不可残缺的一块——

        刚跑完步身上的热意还未散去，她俯身喘气，就像她第一次来新闻部报道时那样。新闻部窗外的天空蓝得像水洗过，成熟睿智的佐藤部长镜片下难得露出惊讶的神情，遥高高举着手上已经打满勾的名单：

        “部、部长，我成功了……”

        三点五十九分。她做到了。

        星野遥的生命里有过很多生动的记忆，十四岁那年仿佛尤其多，它们牵扯着她的感官，更撼动着她的内心。

        像是新印出的报纸上还未散去的油墨味，像是部长双手交予她那份报纸时其他部员的掌声，像是她拿着报纸推开的网球部的那扇大门，像是白石藏之介望向她时眼睛里的温度和嘴角的笑意。

        她都难以忘记。

        来到网球部之前，她有询问佐藤部长。

        “佐藤部长，你说的两年前那个部员，现在毕业了吗？”

        “他就在你眼前。”部长温和地笑了，“星野，相信你也体会到了，有时候能否达成你想要的结果，不仅仅取决于你直接为这个结果付出的努力，更关键的东西在你平常积累的习惯和善意里，那是一些微小、却举足轻重的东西。”

        现在，遥将报纸递给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的网球部部员们，笑得两眼好似月牙弯弯。

        “希望大家能喜欢。”

        白石在一堆挤过来的人头中艰难地展开报纸，找到运动板块，第一面就赫然是网球部的新闻报道，这篇专题报道占据了运动板块一整面，标题是《永指胜利的群星：四天宝寺网球部》。

        排版清晰整洁，上方文字众星拱月地环绕着中间男子网球部的合照，是早起那天他们第二回打扫完樱花花瓣后遥重新拍的，他们每个人都拿着扫把，笑着对镜头比剪刀手。最下方排列着刚结束的地区预选赛的照片剪影，还有一小块区域介绍了刚建立的女子网球部。

        白石读完，觉得这着实是一篇非常优秀的报道。比赛的过程写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又对网球部的每个正选都进行了生动的侧写，仅仅通过一场比赛就把每个人的个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最重要的，遥写道他们是一个整体，胜者为王的大旗，由所有人一起扛起。

        白石抬头，旁边一群人已经泪花飞舞，痛哭流涕。

        “呜呜呜啊啊啊啊，小遥，这篇报道太棒了！”

        “我太感动了，我太感动了，我太感动了……”

        “小咬给我这张照片选得好帅啊，我也要哭了……”

        “小遥……嗯？小遥呢？”

        许久大家才发现并没有回音。

        回头，星野遥已经蜷在场边的长椅上睡着了。

        社团活动结束，换好衣服后，金太郎突然想起自己一颗网球落在训练场了，千岁陪他回去拿。

        千岁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就看到落日金辉洒满整个庭院，遥依然睡在长椅上，身上盖着一件队服外套，白石穿着短袖队服坐在她身边。

        白石一手撑着椅面，一手搁在腿上，手中拿着报纸。他抬头望着天空，并没有看见千岁他们。

        千岁心里明镜似的笑了一声，后撤一步，轻轻合上院门。

        “千岁，你怎么不……唔呜呜唔……”

        千岁千里一把捂住身后金太郎的嘴巴，放轻声音。

        “我的球先借你，小金的球就明天再拿吧。”千岁想了想，“里面有妖怪。”

        金太郎吓得印堂发黑，不疑有他，连连点头。

        星野遥是被热醒的。

        她原本睡得昏天黑地，后来不知为何越来越热，挣扎着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的外套是元凶。

        她懵懵地仰头，看见身边坐了个白石，她脑袋很沉重，反应很慢，并不能理解这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外套香香的，虽然很热，却不想起来。

        于是遥遵从了本能继续躺着。

        白石抬头看着天空，她也跟着看着天空：

        “啊，是飞机云。”

        白石听见身旁传来软绵绵的声音，心脏仿佛被羽毛轻轻扫过，微笑应道：“是呀。”

        遥仰躺着，天空中有一道笔直的飞机云，映着金灿灿的落日和蔚蓝的天际，闪亮亮的，像是白日流星。

        “许愿吗？”白石突然心有灵犀地说。

        “呼呼，好呀。白石有什么愿望吗？”

        “全国大赛优胜。星野呢？”白石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那我的愿望就是写下四天宝寺优胜的报道吧。”说完，遥闷在外套里笑了，“怎么感觉我们不像在许愿，像定目标啊。”

        “因为我觉得啊，比起把愿望寄托给虚无缥缈的神明，还是说给自己听比较好。”听声音，好像白石是笑着说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

        许愿吧，然后自己努力去实现。

        回家之前，白石小心地叠好报纸，将边边角角压平，放进背包，可以看见露出来的那一面印着清晰的字：

        “记者：星野遥

        四天宝寺报，4月14日刊”

        白石藏之介十五岁的生日，没有留下一张生日贺卡，只有一份报纸，留到今天还总是拿出来翻看。

        报纸是黑白的，但白石知道，他的回忆、他的愿望、他的感情五彩斑斓，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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