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章 隐身可见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那么久，下下周就要出高考成绩了，妈妈每天都来跟我确认一遍，你能考上一本吧？估分准吗？这次发挥正常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妈妈在一个水电站上班，那里有个大大的院子，我和爸爸叫它水井坊。妈妈新近收留了一只很可爱的狗狗，名字叫小熊猫，就养在水井坊里。我白天不呆在家，跟着妈妈上班，和狗狗玩。除此以外，我每天都和山地车聊天，他和我说，他考得不好，连二本都不一定能考上。我问他回来了吗，他说没有，他在顺德。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那天晚上他等在路灯底下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可是我不好意思问出来。

        有一天，他说，“我要回来了。“我高兴坏了，从抽屉里翻出那一枚灌篮高手的胸针，跟他确认时间，是明天吗？他说后天。我说，”你喜欢灌篮高手吗？“他只说曾经看过动画片，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有一点失望，把那枚胸针拍照传给他，他说，”给我买的吗？“我说是呀。他说，”那你后天拿给我好吗。“我在手机那端点了点头。他又说，”可是我只在宣平待一天，这次是回去拿护照的，然后我马上就要去台湾了。“我说，好。

        我和爸爸说明天要上宣平，让他帮我安排车子。爸爸问了一圈，没有哪位叔叔顺路，到第二天晚上，还是没有车。我快要哭了，爸爸问，为什么这次一定要去呢？是同学聚会吗？我和爸爸撒谎，说是的，我要去参加聚会，有很多同学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爸爸若有所思，他说，“那我想想办法吧。“

        第二天一早，爸爸打电话给我，说他终于联系到车了，可惜是大货车，刚好还有一个座位。我不在乎，迅速收拾好东西，风一样地跑上车。我给山地车发信息，问他等一下在哪里汇合。他没有回复我。大货车没有小轿车舒服，开在乡村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一会一个减速，颠得人要吐了。平常一个小时的车程，开了快两个小时才到达。货车叔叔人很好，一直把我送进城，直到限高杆前，才把我放下。那时候县城里还没有像样的公交车，只有1块钱坐一次的电瓶车，能不能碰见全靠运气，唯一的的士是三轮车，有摩托车改装的，有脚踩的，我远远看见一辆破旧的人力车，连忙向他招手，还好他朝我骑来了。

        山地车还是没有回复我，之前我们交换过手机号，我找到通讯录，在他的电话那一页停留了很久，终于没有拨出去。我是女孩子，起码的矜持还是要有的，主动问他在哪里，他不回我，我也不会再追着问第二次。

        但我还是为他开脱，也许他手机刚好没电了，也许他正在忙，也许他根本还没起床，才10点钟呢，睡懒觉也是可以理解的。

        到了舅舅家里，我洗了把脸，把头发绑成一个高马尾，换上带来的裙子，舅妈笑嘻嘻地问我：“允之，今天要去哪里呀，打扮得那么隆重。”我红着脸说，“没有要去哪里，就是同学聚会啦。”“那你中午不回家吃饭的哦？”我点点头。舅妈出门开店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十一点钟，我站在窗户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街道，那一盏路灯还在，只是不亮了。

        手机振了一下，他回我了！

        -你在哪里？

        -我在街心花园，舅舅家里。

        我开心地眼泪要掉下来了。

        可是他说：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不在宣平。

        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还从包里拿出灌篮高手胸章，别在裙子上。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后，他说：

        -我搞错了，我妈一直就说护照在宣平，可是她刚刚突然找出来了。

        -你没事吧？生气了吗？

        -对不起啊，跟你道歉。

        -等我从台湾回来，我当面向你道歉。

        我回他一句，没事。接着，点开他的头像，删除。我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正好在回放我最爱看的快乐大本营，可是我看不进去。哪里出问题了呢？好像没什么不对，又好像全错了。我一个冷静，自我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腰酸背痛地坐在这里，我为什么会傻傻地坐在这里？

        午饭怎么办？自己一个人出去吃吗？那太孤独了，我不要。找汪清雅？都十一点半了，太仓促，她马上要开饭了吧。我打开qq空间，发了一条状态：有人在吗？出来吃饭！我请客。

        定位在宣平。

        没过一会儿，有个人发qq给我，“你在山上？“

        “什么山上，那是我外婆家！“

        这个人是谁，我不知道，qq名叫做隐身可见，手机里没有我们从前的聊天记录。

        我礼貌地问他，“请问你是？“

        “厉浩南。“

        “哦，是你啊？我在步行街这里。“

        “我正好没饭吃，一起出去吃吗？“

        我迟疑了一下。

        “就我们俩？“

        “要不然呢，还有谁？“

        “那不太方便吧？“

        “同学一场，吃顿饭都不方便？况且，我们上次不是吃过了。“

        也有道理，不过一起出去吃个饭而已，是我想太多了。

        “那行吧，我请客啊。“

        “嗯，就是看到你请客，才去的。“

        “那我们哪里汇合？“

        “我在你楼下。“

        我从窗台向下看，真的，他穿了件蓝白拼接的短袖衫，倚在自行车旁，正在摁手机。这个人有时候真奇怪的，我一边想，一边拿了把遮阳伞，走下楼去。

        一出去我就后悔了，天真热，整个人像走在蒸笼里。厉浩南看到我来，便跨上自行车，我说，“我们不骑车，就近找个地方随便吃点吧？“他说，”为什么？“我站在商店门口的阴影里，跟太阳下的他对话，”就是不大好呀，你骑车，我坐后面，要是被同学看见，会被人误会的呀！“他不能理解，”误会什么？“我跟他讲不清楚。偶像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男生骑车载女生，阳光灿烂，鸟语花香，到处都是暧昧的气息！我才不跟他搞暧昧。我言简意赅，”总之不要骑车了。“他无奈地把车拉到路边锁好，看了看我，”走吧。“

        我们一前一后地往前走，穿过坚强量贩超市，走过西华山医院大门前，我说，“去哪里吃呀。“他说，”就前面到了。“

        我突然想起来问他，“你怎么那么快就找到我舅舅家楼下了？“他说，”我就住对面啊！“天啊，我们同学三年，我都不知道他就住对面。难怪有时候放学能碰见他。我只好尴尬地说，”好巧。“他说，”是啊，特别的缘分。“

        又走了一段路，我已经头晕目眩，快要中暑了，他终于说，“就在这吃，怎么样？“我一看，又是上次那家西餐厅，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我实在想赶紧逃离这颗太阳，便三步并两步冲了进去。

        店里开着空调，太爽了。有三两桌客人，都是小情侣模样的，面对面坐着。有个女孩面前的宫保鸡丁盖饭看起来好吃死了，我立马跟服务员说，我要一份一样的。

        我再次环顾四周，确认没有认识的人，才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厉浩南问我，“你不点喝的么？“我摇摇头说，“那些都是垃圾饮料。”他从冷柜里拿来一瓶冰镇可乐，在我面前摇了摇，拧开瓶盖，冒出许多黄色的泡泡，他说，”你请客啊。“

        我会连这点钱都没有？我立马起身去结了账。宫保鸡丁盖饭很快端上来，我把酱汁和米饭拌匀，吃上一口，呵，平平无奇，太失望了。

        厉浩南点的饭也上来了，我一看，又是小炒牛肉。闻着真香啊，看他吃的津津有味，我面前的宫保鸡丁更加索然无味。我问他，“你这个好吃吗？“他嘴里鼓鼓的，说好吃啊！我又问他，”你怎么每次都点这个？“他夹起一大块牛肉，说，”因为这家店只有这个好吃啊！“我很生气，”那你怎么不跟我说？“”每个人口味又不一样，我觉得好吃你又不一定觉得好吃。“也有道理，但我真的很想尝尝这个小炒牛肉到底好不好吃。

        他咽下一口饭，仿佛看出我的心思，问我，“你要不要来一勺。“我说，”你吃过的，我才不要！“他用勺子往旁边磕了磕，”这块我没动过的，你看。“我还是摇头。他看着我笑了，”你尝尝好吃的话，再点一份呗。“我做了十几秒的思想斗争，心理防线终于土崩瓦解，拿起我的勺子，在他盘子里舀了一勺。

        真不错呀，比我妈妈做的牛肉还要好吃。我立刻冲到收银台，问服务员点一份小炒牛肉。

        等我的饭再次上来时，厉浩南已经吃完了，他坐在我对面，我偶一抬头，他就在盯着我。我说你看我干嘛，他笑着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又来这套？我瞪着眼睛，憋了半天没有想出该用什么话来反驳他。之前有一回也是被他这句话给堵回去了，真不甘心呐，我振振有词，“我不是在看你！我只是瞟了一眼，发现你在看我！”他并不争辩，反而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我胸前的灌篮高手胸针，问我，“这个东西，你还没送出去啊？”

        本来我都快忘了这事，又被他提起来！我生气地说，“谁说我要送出去啊！”他说，“我猜，是有人不识货吧？”我狠狠地扒了口饭，没理他。他依旧抱着胳膊微笑地看着我，我说，“你笑什么？”他说，“我喜欢灌篮高手啊，你送给我好了。”

        他喜欢灌篮高手？那时候还传说他喜欢柯南，弄得汪清雅买了对柯南胸针回来，早知道跟我一起买灌篮高手多好。我低头看了看那枚胸针，反正我看着也生气，不如给他好了。我摘了下来，放在桌上，推到他跟前。他倒不客气，一把抓过，塞进口袋里。

        吃完饭，我们走出餐厅，他问我，“你回哪个家？”我说，“回步行街。”他迟疑了一会又说，“下午我和红军他们打球，你来不来看？在县体育馆。”我摇了摇头，“我要回去睡午觉了。”他说，那我走了。我和他挥挥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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