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鬼医

望梅山的人瑕疵必报，江湖传闻果然不假，可是玉面鬼医果然信守了承诺，在阿囝跟随玉面鬼医与沐子锂、韩琪、沁原秋离开秦府的时候，至少秦麟还活着。还活着吗？在齐聚群雄的前厅里，那些逐渐散去的江湖客投注在那个被过度惊吓而痴呆傻掉的人身上的那抹怜悯的目光，已经说明了秦麟的处境，他现在还活着，至少还能叫，还能哭，可下一刻呢？阿囝不知道，也或许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因为在阿囝的理解中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她看见秦麟。阿囝想——他这个自己愿意用生命去维护救助的弟弟至此离别后，便将成为过去，成为历史，成为——化为飞沙随风散去的尘埃般的记忆了吧？

        直到许久之后阿囝才明白，原来望梅山的人要一个人死有很多种方法，那些当场毙命的算是幸运的，还有一些是像她以前那样想死都死不了，活着又是最大奢望的才是最痛苦的，料想那个一心一意都想要和自己撇清关系的弟弟，在历尽百般折磨痛苦之后才会真正懂得玉面鬼医那举手投足之间足以救人与夺人性命的手段吧？

        晋升为玉面鬼医的第四位爱徒，阿囝在望梅山上的待遇自也是与两年前不同。再次登上望梅山，阿囝五年来的经历历历在目，每踏出一步，阿囝就会感觉自己的身体凉了一分，当玉面鬼医亲自将她送进为她准备的居所时，阿囝的脸色已经惨白到无色。

        自始至终，阿囝都感觉自己是在做梦，玉面鬼医的心思没人能猜透，只知道这一路上他对她极好，好到阿囝始终觉得那只是一种幻觉，而其他三位公子——不！现在应该是叫‘师兄’了，对她也是关爱有加。

        江湖上的传言风风火火，说什么的都有，一路行来阵阵入耳，无外乎都是在对阿囝的揣测，两年前失踪的脸上有血斑的女子，现在突然出现的也是失踪了两年的美女爱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未听闻过玉面鬼医收留过女弟子，她是第一个，整个望梅山里女人是不少，可都只是奴婢，她又是何方神圣凭借女子之身荣获玉面鬼医的另待？而且还对江湖扬言若想接管未来望梅山之主的位置，必要与她相恋相守？

        阿囝坐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蜷坐抱膝的沉思着，这里与以前那个小茅屋相比，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这里流苏曼舞，精雕细刻的木制家具，几乎可以映出人影儿的青石地面，八面玲珑的设计，一眼就可以看见那半山顶上四季不败的梅海，阵阵梅香沁人心脾，这就是做主子与做奴仆的区别，她的人生又一次戏剧性的转变了，她感觉很无措。

        “老头儿，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几个一个解释了？”

        阿囝那边独自思量，玉面鬼医这里可没她那边那么清净。沐子锂眼睛都红了，他有一种被面前的老头儿给摆了一道的错觉，这老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可又一时说不出来他到底故意在了哪里，只知道自己心里很不爽，超级不爽！特别是当他第一次看见阿囝那张没有了血斑的脸时他就开始不爽到了极点。再想着沁原秋几次三番的匿藏她的踪迹不让他去提前见她，他就更不痛快，现在又听了老家伙对着几乎整个武林说出那样的话，他能强忍着回了山再发飙，已经算是给足了玉面鬼医的面子了。

        玉面鬼医不理沐子锂的叫嚣，只是温吞的对着韩琪说道：“琪儿，为师才回得山来口干得很——”

        韩琪微垂目微弓身鞠礼，语气轻快且带着些许愉悦的应答——

        “是，徒儿这就为师傅泡壶好茶，师傅请稍等。”韩琪应声完，与沐子锂擦肩而过时轻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大步退了出去。

        话说这望梅山上每一位主子都有自己专属的婢女、小厮侍候，独独除了玉面鬼医自己，他的房间除了这三个爱徒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踏入过。

        看见韩琪如此受教，玉面鬼医挑衅一般的转目看向就差没直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的沐子锂。

        “子锂啊，你看看琪儿多尊师重道，哪里像你……”

        “少和我说教，你到底狐狸尾巴底下藏的是什么祸心？”沐子锂哪里听得进去玉面鬼医这番戏弄的说教，马上出言打断。

        “我的好徒儿啊，师傅能害你们吗？别当师傅我真的老了，两年来你连家仇都不报了只立身于寻找她的下落，外面的传闻什么样你不知道？再说有哪一次风声传来不是你早我一步到？别告诉我你只是想证明那场赌注是你赢了，怕我耍赖不认账，这个理由我可不接受！再说她还没醒呢，你就已经开始你的报仇计划了，我可都是不闻不问的，如今师傅我这么安排也是替你着想，师傅我有错吗？”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什么继承衣钵，你愿意收她为徒你就收去，干嘛好死不死的要订出那样的计划？”

        “觉得无聊啊——恩，琪儿泡的茶果然有股子孝心味儿。”韩琪已经将泡好的热茶奉了上来，玉面鬼医轻抿了一口赞赏的点点头。

        “你无聊？”沐子锂是最看不得玉面鬼医这番做作的神态的，脸色不免愈加难看。

        “对啊，这山里好久没有热闹的事儿了，阿囝那丫头有点意思，就算是我这个做师傅的给你们三个找点乐子吧，这男欢女爱的事儿强逼不得，这望梅山主的位置对你们来说也倒是没什么好争的，可偶尔看看这郎情妾意的戏码打发无聊时间也是不错的，免得人人都说我这望梅山总是冰冰冷冷的毫无人气，你说是吧？原秋？”

        “师傅怎么说就怎么算，我没意见。”沁原秋无所谓的耸肩，他有意见又如何？事已成定局，再说山里的日子确实枯燥，情情爱爱的他不屑，但是他也不介意冷眼旁观，因为他已注定不能留在这望梅山上一辈子，至于女人——将来或许有那么一天会是多的连自己都不会记得到底有多少吧？

        “琪儿，你又怎么说？”

        “全凭师傅做主。”

        “好徒弟，好徒弟——子锂啊，你该不会是想弃权吧？”

        “懒得和你这一肚子坏水的老家伙废话，你想怎样就怎样，别托我下水就行！”沐子锂心中有股恶气，他分明看见了玉面鬼医眼底的那抹似有若无的作弄，却意外的在这件事上犹如芒刺在喉，想吐又吐不出来。

        “那好，教导你们小师妹的责任就全权委托给你们了，从明天开始起你们便好好想想应该如何轮着个儿的去为她授业吧，医道之术无需避忌，毒道——她不需要了，至于武功——还是算了吧，十八了，骨骼已经长成，不适宜再修炼了——就这样吧，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日后要如何与这位新晋升的小师妹打好关系吧。”

        “真没想到，你收徒弟，累的却是我们几个，老头儿，你是不是在故意整我们？”

        沐子锂闻言第一个心存疑虑的质问，而玉面鬼医则所问非所答的再次开口——

        “啊——对了，我忘了说了，我要离开一阵子，我不在的期间由你们三个掌管山里的事务，记住，望梅山三年之内不接收任何病患，也不准任何外人进入；望梅山中人三年内不准涉足江湖任何事事非非，借此封山自修，好好的教导你们的小师妹，培养你们师兄妹之间的感情。”

        “什么？”沐子锂与韩琪及沁原秋一同脱口，这老家伙在搞什么鬼？三年避世？他究竟想干嘛？

        “没听清楚吗？确定自己耳朵没问题的就都给我滚出去，只需按我的话做就是了。”这次玉面鬼医难得的收敛了温和的表象，那完美的脸庞上凝了一层的霜，冻得三人全没了声音。

        从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凝重、严肃、一句不苟的玉面鬼医，在三个人的心中隐隐觉得事关重大，可如果玉面鬼医不说，他们也不可能打探得到，就算是最亲近的徒弟，也不可能掌握得了师傅的所有事，他们只能选择遵从，即便是时而经常在言语上离经叛道的忤逆他，但是遇到大是大非，他们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师傅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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