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姜瓖起身接过晚娘递过来的衣袍换上，避重就轻道：“在见不得人的去处，自然也保不住贞操。好在每次都在神志不清之下，便也不觉得怎样。”见晚娘翕动着双唇欲言又止，随即笑笑，“大人还在等，我得下去了。”

        晚娘笑着说是，亲自将她送上马车，这才看了南挽一眼示意有话说。待二人进屋后，她关上房门若有所思道：“你说，公子带来的女人到底是何身份？”

        南挽清澈的双眸看向晚娘，“我虽猜不透她的身份，但能感觉出来她不怕公子。”她歪着头继续沉思道：“她目光坚定从不漂移，看人时却有着隐藏的锐利，话不多但句句有力……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废话，她伺候过官家自然眼界不浅。”晚娘见她如此夸奖那名女人，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道：“小没良心的，平日里我对你这么好，也没见你如此费心地夸我两句。”

        南挽摇晃着她的手臂，“姑姑，你能让我侍候她么？”

        晚娘想了想，若将孟凛一向疼惜的南挽放在这女人身边当个眼线，也不错？便笑着答应了，“你去将小楼内整理下，就……按照你揣摩她的喜好。过会子我去瞧瞧你的眼力。”见南挽欢喜地福了福身，又补了一句，“你这两日观察下她的身子，最好趁她沐浴时……”随即警惕地四周看了看，与其耳语了几句。

        南挽皱着眉头问道：“她为何要隐瞒？”

        晚娘越想越不对劲，“我的眼力不会错，若这件事非她所言，待确认后，必是要让公子知晓的。”

        而此刻坐在马车上的姜瓖，则思索着过会子怎么和昀儿说她要在暮隐住上几日。曾经承诺事事与他相商，又担心这件事令他不能接受。

        一炷香后，马车在显灵宫门前停下。

        姜瓖跟在孟凛身后，在道童的引导下来到了致一真人的静室，惊讶地见到了昀儿也在，却不见大皇子的身影？？

        “东煦，你昨夜失约，贫道已然算出你去了哪里。”致一真人捋了捋黑的发亮的胡须，趁人不备时朝着他挤了挤眼。

        孟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叹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天师的千里眼。”指了指昀儿，“我的小厮如何在这儿？”

        致一真人一把拉过昀儿看向他，“这孩子有灵根，能否入贫道门下？”

        “不可。”

        “不……”

        致一真人见孟凛与他身后男扮女装的女人同时发声，不由得问道：“此人是谁？”

        “她是京墨的人，一向疼爱韩云。”

        姜瓖听着孟凛面不改色地编着谎话，暗自琢磨日后与他合作，还要练就分别真假话的能力。

        孟凛见她悄悄往昀儿身侧挪了挪，命道：“你们两个在门口守着，我与真人有事要谈。”

        姜瓖明白他的意思，说了声是，关上门后拉着昀儿的手走进了不远处四周视野俱佳的凉亭，迫不及待地问道：“可相安无事？”

        昀儿见她又换了陌生的容貌，心中越发焦急，反问道：“姊姊发生了何事？”

        姜瓖习惯性搂着他坐在美人靠上，将昨晚发生的事附耳简要说了一遍，指了指自己，一语双关道：“与姊姊相似，但却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昀儿陌生的记忆里，却渐渐浮现她的容貌……

        双眸中永远闪现清冷坚毅的光，常年食不果腹，瘦削却瓜子脸只有巴掌大那么小。唇角时常紧抿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这两日，他睡不着时会幻想着她放下仇恨枷锁的样子：白皙的鹅蛋脸上一双含笑的双眸，温柔地凝视着他。红润的唇角微微弯起美好的弧度……想到此，不由自主地喃喃道：“还是姊姊更好看。”

        姜瓖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背，柔声说道：“待日后尝试着画一幅姊姊的画像，给你留个念想。这些时日，你要好生照顾自……”

        “姊姊，”昀儿打断了她的话，“我想留在显灵宫。”

        “为何！”姜瓖看着他脸上的红潮，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贴了贴他的脸焦急问道：“是不是发烧了？”

        昀儿红着脸从她腿上站起来，“不，不是。我我做了一个梦！”焦急地拉着她的手，附耳说道：“今日醒来发现多了很多经书的记忆，还有很多青词。

        我尝试着接上了致一真人诵读的官家写的青词，从他的表情上验证了我的记忆是正确的。姊姊，为何我到了显灵宫就会入梦多了这么多记忆？再过两日大皇子就要回宫了，可我想多住几日再看看还会梦见什么。”

        姜瓖刚要反驳梦不可信，倏然想到自己重生这件事……又何尝不是匪夷所思。不管怎样，决不能让他单独留在此处。

        “不可！”她表情凝重地站起身，低声斥责道：“我断然不会让你独自一人直面危险，你这几日好生待在大皇子身边，如若不然，我只好想办法把你带在身边。”想到暮隐那个地方，她蹙眉思考着如何能说服孟凛同意她将昀儿带走……

        昀儿暗中松了一口气，“姊姊若是不放心，那便也留在显灵宫。若先生不允，那我能不能跟你走？”

        姜瓖颔首，“我也不放心你独自在这里，只是那个地方……”

        昀儿见她仍旧想要去那种地方，不由得生出怨怼之心，故意说道：“先生自幼便是出自那种地方，我又何惧？”

        姜瓖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说话，正色道：“尊师重道是做人的根本，先生自幼出自哪里并不是他能选择的。而你，拿别人的短处说事实属失礼，更何况他是你的师傅。罚抄《唐太宗教子尊师》十遍，你可认？”

        昀儿待要再辩，只听到--吱呀一声，孟凛打开了门，在致一真人的陪同下向凉亭走来。

        “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昀儿赶在姜瓖开口前，先一步走上前拱手道。

        孟凛看了眼目光始终盯在昀儿身上的女人，淡淡道：“我这几日都在显灵宫，你将她送至山门后，回来找我便是。”

        “我找您所谈之事，便与她有关。”昀儿头一次拂落姜瓖的手，倔强的表情看向孟凛。

        致一真人轻咳一声，“这位女施主，可否随贫道入内品饮显灵宫泉水煮的茶汤？”

        姜瓖只好行礼道：“多谢真人相邀，改日再来叨扰。我想先与孟大人说几句话……”

        “随我来。”孟凛示意昀儿随他往竹林深处走去。

        “你……”姜瓖见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均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那般，也只好随着一脸笑意的致一真人走入了禅室，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

        “说罢。”孟凛转身看向一脸怒气的半大孩童，好整以暇地负手问道。

        昀儿微微挺直腰身，俨然一副皇子的态势，问道：“不知师傅给姊姊的安排是何用意？”

        “姊姊？”

        “难道师傅忘了，皇子生母为嫔妃者，当以姊姊称之？”

        孟凛没想到他上来便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仍旧带着笑意，“投官家所好，为回宫做好充足的准备。”

        “投……官家所好的办法可以有千种百种，为何非要用这种方式？姊姊曾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日后被人发现，岂不是令我们母子有性命之忧？”

        “若想快速站稳脚跟，只能选择最便捷且最有胜算的途径。如果不然，你认为还有什么好的办法？”

        昀儿就是在等这句话，道：“致一真人通过宁安珠发现了皇陵附近有祥瑞出现，派人去找寻发现了我们母子。宁安珠见到姊姊后大放异彩，致一真人得到上元仙君托梦，姊姊是王母座下仙子转世，赐法号玉真，命皇帝为其建造一座道观供奉。

        师傅，这是我昨夜的梦，醒来后便觉得无比真实。既然我与致一真人有缘……与道法有缘，何不用这个法子回宫呢？”

        孟凛沉默了片刻。看着他焦急之中带着些许央求的小儿表情，强压下心中的疑虑，姑且相信他是在复述那个梦。

        “你说的办法我也有想过。的确可以暂时瞒过官家。”

        孟凛看着他期待的目光逐渐消散，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官家子嗣单薄，信道并痴迷寻求长生不老。若你们母子回宫占了天时地利任何，只会令萧家不顾一切地动用前朝后宫的势力，将真相挖出，给予你们母子致命一击。只有迷惑敌人，使其产生轻敌的念头，才能争取更多的机会和时间壮大自己的羽翼。这样说，你可懂？”

        昀儿心有不甘，努力搜罗着更加有力的说辞。

        孟凛温声说道：“我知晓殿下是担心娘娘受委屈。孟某起誓，绝不会为难娘娘。只是希望她回宫后，能获得官家的喜爱和重视，于殿下也有利。”

        “殿下难道不希望父母琴瑟和鸣，一家人其乐融融么？”

        “若一家人其乐融融要姊姊忍受羞辱换来，那我宁肯不要。”

        “由不得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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