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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姜瓖听到这声“姊姊”,怔愣之下,想起这是皇子公主对嫔妃生母的尊称[1]。前世,昀儿回到后宫后始终无法改口,为此还得到皇帝的训斥。不对……前世,她在回宫前一晚才向昀儿提到尊称之事……

        “为何这般称呼?”姜瓖抬眸,不动声色地问道。

        昀儿见她脸上虽看不出任何情绪,心中必然对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产生了疑虑,瑟缩着回道:“今儿张公公来送饭食,孩儿便问了问他宫中之事。您方才提到回后宫读书,孩儿便想着,日后若说错了,会不会受到惩罚?我有些怕……”

        姜瓖看着他惊恐的样子,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疑问,将他轻轻拥在怀里,下意识说道:“不怕,有姊姊在。”话音甫落,这句姊姊曾经说过的话,如今由她对着昀儿说出来,又何尝不是天意。

        眼角的泪无声划过脸颊,她强忍着心中的哀伤,不愿让昀儿担心。

        昀儿感觉到她周身颤抖,两只双手握拳又松开,迟疑着轻抚她瘦弱的背,安慰道:“姊姊,别哭。”脑海中浮现出一段段模糊却无法遗忘的记忆。

        清丽女子温柔的笑靥……来自每个夜晚耳边的歌谣……灯下满是针眼的手指……他努力克制着胸口重压的般的疼痛,下意识收紧双臂,只有这样靠在她身上,才能令他好受一些。

        姜瓖感受到怀中人儿的依赖,像幼时那般爱怜地在他脸颊上蹭了蹭,“上课的事,姊姊先去探查一番,再回来与你商量,如何?”

        昀儿倏地松开双臂,脸色微红,目光看向别处,仓促地点点头。

        姜瓖忍不住摸摸他的脸颊,帮着他宽衣安置,这才将就着歪在他身侧,思索着从重生后一直困扰她的问题:该如何靠近兰延,继而获得他的信任。

        前世,陆同的确多年深受皇帝的赏识,最终当上司礼监掌印。她被囚禁在重华宫时,曾听到看守她的宫人窃窃私语,说陆同暗中贪墨数额多达朝廷库银的二十倍之多。皇帝大怒,命兰延抄陆同在宫外的府邸,将库银悉数上缴国库。

        兰延便替代了陆同成为掌印,上任后血洗了宦官队伍,也着实令宫里内监上下的风气清肃许多。

        彼时,她在清宁宫当差时,听说乾清宫的内监里只有兰延未给陆同上供,整日里被陆同干儿子们欺辱。有次,吴皇后见兰延来送御赐物品时,不小心露出红肿的手腕,还命姊姊拿些上好的金疮药为他包扎。

        多年后,她带着昀儿回宫后,无意中发现赐药当晚灌姊姊避子汤的太监是兰延的干儿子,这才便明白他曾暗中命人手下留情。

        后来,他还曾借着传旨与她闲谈时,提到姊姊当年的尸身在化人场并未找到。当时,她以为兰延如此之说是为了套近乎罢了。自然不能告诉他,姊姊的尸身是等张保安排妥当才连夜让韩大哥带走的。

        她并不认为此人是什么好人,只觉得他身上还有些许人情味可言罢了。提前搭上桥,后面才能步步为营。既然他这么恨陆同,若是能找到陆同短处的证据……她心中有了盘算。一扫这几日压在心头的焦虑,沉沉睡了过去。

        昀儿听着身后逐渐均匀的呼吸,睁着眼直到张保敲盖板,这才赶忙阖目装作还未醒来的模样。

        姜瓖起身后将被子给昀儿盖好,顺着梯子爬进张保屋里,见他已将熬好的粥放在桌上并摆好了箸,让她趁热吃。

        “公公,总是这样麻烦您,我……”

        张保端起一碗粥,摆摆手,“天还未亮,你慢慢吃。老奴先去给小主子送粥,回来有事要与你商量。”

        姜瓖趁他下去的空档,从袖中拿出两张银票放入墙边的柜子里。这才捧着温热的碗,一口一口认真地将粥喝完,洗干净后放回原处,刚好看到端着空碗上来的张保。

        “昨晚老奴回来后隐约听到你们母子在畅谈,就想着今早再跟你提。”

        “可是岑香跟您说了要我为她做事?”

        “正是,”张保拿出烟袋,敲了敲桌角,说道:“老奴昨儿使了银钱,央求在膳房当值的老乡做了几样点心送到岑香那里。她详细问了方洪的家中住址,并命人回来取掖庭宫的名册。老奴无法离开,不知她是否问过你同样的问题。”

        “有问过,但被我逃脱了过去。”姜瓖见他缺了手指的右手不方便使用火折子,赶忙过去伺候着点烟。这到令张保感到惴惴不安,赶忙侧身躲避。

        “公公,与我们娘两而言,您就是昀儿的祖父,是我的亲人。吴娘娘与秦嬷嬷亦如此。”

        张保红着眼眶,默默地将烟嘴含在口中,颤抖着受了姜瓖敬烟。

        姜瓖将火折子盖好放回桌上,也侧身坐在炕桌旁,道:“伺候过东边的人,必然都会有个疑心重的习惯。您放心,我有法子让她打消对我的疑虑。”

        张保终究还是担心岑香若真将方洪的哥哥接来相认,逼迫姜瓖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那帮畜生检查过她的身子。然而看着她眸中闪烁着坚毅的光,只好捏着一把汗,说道:“一切小心,需要老奴做什么,尽管提。”

        “还真有一事要和您说。”姜瓖倒了一碗茶放在张保面前,道:“公公,听说您与兰延是同乡,可有办法与他说上话?”她背过身,将剩下的银票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是我从王七女家剥削来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您不要心疼,用他来打通关系,也是为了咱们的安全。”

        张保这才明白,当初她为何执意不允派人接她回宫。他赶忙摆摆手,“你们回宫后,还有很多需要打赏的地方。老奴有体己,不用动这笔钱!”

        姜瓖目光坚定地看向他,道:“银子可以再赚,送礼一步到位也是为了妥善安排回宫的计划。如若没个撑腰的,我们娘俩回宫还不知要被东边的怎样磋磨,更不想连累您们。”

        张保不得不承认,姜瓖的思虑的确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安排。他默默将银票收起来,“老奴恭敬不如从命,待准备好物品后,让顺儿带着你给兰延送去。”

        姜瓖点点头,起身作揖,“我这便去岑香处当差。”

        她借着倒恭桶从后门出来,一路警觉地绕远路专走阒无人烟之地,路过一株桂花树时,收了一些桂花在袖中,刻意踩着岑香用朝食的时辰前来伺候。

        岑香正皱眉看着食之无味的米粥。以往在清宁宫时,每日朝食必有新鲜的牛乳与松糕,还有各式小点心。到了这里,吃穿用度犹如过上了狱中生活,越想越憋闷。

        待闻到桂花香气里夹杂着隐隐的骚臭味,更是令她有作呕的冲动,对着门外的姜瓖怒斥道:“不是让你洗干净再来当差,蠢物!”

        姜瓖低着头,惶恐地说道:“回禀大人,奴婢今儿一大早去浣衣院,花了十文钱才要来一些水擦了擦身,实在别无他法。”

        岑香憋着一口气,不得不承认他一名低等杂役,怎会有条件沐浴?又如何能与清宁宫当差的太监们的吃穿用度相提并论。

        昔日那些她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太监,现在想来都觉得玉树临风,穿戴讲究。越想越不甘心,愤然拿起眼前的粥碗狠狠扔出门外,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米粥溅了姜瓖一身。

        她看着姜瓖对着衣袖上残留的米粥吞咽了下,强忍厌恶温声说道:“起来罢。”指着炉子上的小铜锅笑道:“想必没用朝食罢?”

        姜瓖抿了抿干涸的唇,称是,“奴婢一大早去浣衣院,便没去领饭。”

        岑香拿起勺柄缓慢搅和着锅里的粥,米香味逐渐萦绕在鼻间,她嘴角带着一抹嘲弄之意,道:“跟着我办差,自然会有好吃好喝供着。剩下的粥便赏了你罢。”

        姜瓖毫不掩饰面上的欢喜,沙哑着声音躬身连连作揖,“大人心善,奴婢已然很久没有食用过粥了。”

        “那你怎么喝呢?”

        姜瓖明白她这是在捉弄。宫里呆久了,心里扭曲的人惯常玩的把戏,就是折腾小宫女小太监。

        她伸出双手,“奴婢自然不能污了大人的餐具。”

        岑香哼笑一声,舀了一勺滚烫的热粥,缓缓倒在她的手上。

        姜瓖烫的一颤,面上装出垂涎欲滴的表情,狼吞虎咽地地喝着手里的粥,每喝一口,对萧芸卿的恨就多积攒了一分。

        经过这般折腾,岑香胸口里积攒的郁气也消散的七七八八,她将木勺扔回锅内,命道:“去院子里洗干净,该干正事了。”

        姜瓖应喏后,走至院中拿起水缸内的舀子,利落地浇在烫红的手心上。

        前世的经历练就了她坚韧不拔,忍常人所不能忍的能力。即便是刚受完辱,她照旧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虑着接下来如何应对。

        新仇旧恨自有解决的那一日。

        “方洪,你端着这个食盒,随我去瞧瞧吴庶人。”岑香听到一声微弱的应答后,诧异地抬眼看过去,见方洪惨白着脸抖着手接过,听他说道:“奴婢天生贱命,吃完这么好的粥肚子竟然不适应起来。大人您在前面走,奴婢在后头跟着,过会子就好。”

        岑香轻蔑地撇了他一眼,拿起绢帕摁了摁鼻间,率先往吴庶人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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