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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哎,你听到隔墙的读书声了没?”

        “我耳朵又不聋!只是奇了怪了,为何不是之乎者也那些?”

        “是啊,我也听着一头雾水,像是什么算术,难道宫里要添置账房先生?”

        一时间,掖庭宫内人人议论此事,好奇心使得他们纷纷支棱着耳朵,努力倾听西边儿传出来的声音。

        姜瓖趁人不备,低声问着身旁的顺儿,“你可知晓,隔壁是在给谁授课?”

        顺儿说话本就结巴,还眨么眼,见姜瓖问他,更是拍着胸脯磕磕绊绊说道:“我在掖庭宫呆了二十年了,就连这里的耗耗子是哪哪个宗支的,我我都知晓。是是司礼监整出的幺蛾子,让一一名罪臣授授课,据说讲讲的乱七八糟,都都他娘……噱头。”

        “罪臣也能在掖庭宫内住么?”姜瓖越发狐疑,为何最近那么多怪事发生。

        顺儿来了精神儿,将听来的如数倒给了姜瓖,“据说是陆陆同保荐,叫孟孟什么凛。陆同是什什么人?司礼监掌印空空缺,秉秉笔太监中就就属他最得宠,当啊当然说啥就是是啥呗。左右掖庭宫通往后宫还还有城门和守卫呐,皇皇帝老儿怕啥?”

        姜瓖听到孟凛后一怔,飞快地垂目遮掩波动的心绪……他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就被放出来了。

        上一世用性命换来的代价告诉她,看事不可浮于表面。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无比熟悉宫规,断然没听过获罪之人教官宦读书的前例。

        “我去送饭。”姜瓖接过食盒,听到顺儿小声提醒她,“小小心岑香。”只是笑了笑,向吴氏的住处走去。

        顺儿瞧着姜瓖微驼的背影,想起她昔日的容颜,暗叹道:“我觉得自己就已经够苦的了,又觉得师父断手坡脚更苦一些。看到吴娘娘失去亲人又被废,相比之下还是她苦。再看到眼前这位……那才是无人可比的苦!如今掖庭宫里不仅住着岑香,又来了一个装神弄鬼上什么课的人,总感觉姜瓖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

        姜瓖一路上也在想着孟凛究竟打算做什么。

        他父亲被发配充军,陆同虽不是祸首却是帮凶。

        这些宦官怂恿着皇帝修道,暗中把持朝政大肆敛财,从而激怒清流一党奋起抵抗。

        吴尚书便是清派推崇的人物,众人寄予吴尚书以国丈身份规劝皇帝偌大的期望,却并未能撼动宦官势力分毫。而吴尚书死谏殉国保住自己一世清名,代价却是惨重的。不仅搭上了身为国母的女儿,还连带了吴氏一族的衰落。

        孟仲谦是被清派支持的继任领军人物。自然不会改变规劝皇帝的使命,并且与宦官抗争到底,却也难逃被贬斥的命运。宦官在这场斗争中,以完胜的姿态坐稳了朝局。接连折损两名元老,令朝堂为之震动不已。

        直觉告诉她,孟凛身背传遍朝野不孝的骂名,给宦官授课绝对不是他最终的目的。想了一路,却扔参不透他意欲何为。

        还未走进院门,就听见头顶上方有好像人在唱着曲儿。

        “二八的那位俏佳人儿懒梳妆,崔莺莺啊得了那不大点儿的病啊,躺在了牙床……您说这位姑娘,茶不思饭不想、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困困劳劳、凄凄凉凉、独自一人闷坐香闺[1]……”

        姜瓖抬起头迎着刺眼的日光,看见一名身着脏污衣袍的女人站在院墙上托着腮唱道:“手儿托着她的腮帮……您要问这位姑娘得的是什么样儿的病?忽然间想起了……想起了”她挠挠枯草般的头发,“啊”地一声,继续唱道:“吐蕃王,铁心誓将公主迎。禄东赞,足智多谋尽忠诚……”

        秦嬷嬷在墙底下站着,伸着手,不住地劝道:“庶人,上面危险,摔下来会要命的!您听老奴的话,先下来……”

        姜瓖看了心中涌上无限的悲凉,拿出食盒里的‘金碗’向墙垛上站着的疯女人说道:“奴婢来给您送饭了。”

        吴氏歪着头与姜瓖对视,像是不认识她那般,直到看到手中的金碗,眼中突然大放光彩,唱道:“山重水冲路难行,这只金碗就是命!”唱完她挥着手中破了洞的布条站在墙垛上哈哈大笑,吓得院外路过的杂役纷纷绕着这间院落走。

        “秦嬷嬷,为本宫摆膳。”吴氏蹲在墙垛上俯视着姜瓖二人,指着树下的两块青砖命道:“天气热了,就摆在院子里这张八仙桌上。官家曾说本宫的小花园是整座禁城里最美的去处。”

        姜瓖见秦嬷嬷颤巍巍地想要跳脚扶着吴氏,将手里的食盒递塞入她手中,温声说道:“嬷嬷,奴婢个子高。”转身踩着一垛塌方的院墙站稳后,警觉地四处看看,随后伸出手,看着眼前形容枯槁却依旧充满着书卷气的脸,强颜欢笑道:“您扶着奴婢的手慢慢儿走过来,奴婢背您下去。”

        吴氏“嘻嘻”一笑,“你是吐蕃王派来的?”想了想,竟然缓缓伸出手搭在姜瓖的手上,优雅地提着袍子说道:“不,你是官家派来告诉本宫他要过来一同用膳罢?”

        她乖顺地趴在姜瓖的背上,闭着眼笑道:“有一回,官家也曾背过本宫呢。他说女人的脚金贵,不能踩在地上……”突然间,她哭得幽咽悲绝,“爹爹在我生病的时候也曾背过我……爹爹说不图富贵,只希望我能平安喜乐一生……”一时间,院内树上栖落的乌鸦在一片“扑棱棱”中,纷纷飞走了。

        姜瓖背着吴氏僵在原地,跟着红了眼圈。

        相隔一世,没想到竟然以这种令人心碎的方式与她相见。

        想到吴氏在三十三岁那年活活被萧芸卿烧死,姜瓖心中的疼痛远远超越了重见的欢喜。

        她努力压下心中对萧芸卿的愤恨,将吴氏放在青砖垒成的桌子后,接过秦嬷嬷递过来的粗布,细心地为她擦拭着指甲里的污泥,柔声说道:“奴婢为您盥手,服侍您用膳。”

        吴氏若有所思地问道:“豌豆黄做得了么?官家最爱吃清宁宫小厨房做的点心,过会子他就来了。”她嘴角微微上扬,“官家得知本宫最近在练字,就赏了本宫很多支渤海国进贡的狼毫笔。秦嬷嬷,你取一支送到翊坤宫去,芸卿最近也在练字,本宫答应送一支给她。你快去呀!”

        秦嬷嬷被她盯着时身子一颤,赶忙面朝东边下跪磕头,“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吴庶人疯癫之人说话做不得数,皇后娘娘恕罪。”

        吴氏看着秦嬷嬷这么惊恐,也低着头双眼偷偷四处睃巡,双手按在打碎的残羹剩饭上,“我知罪……我知罪,玉皇大帝恕罪,上元仙君恕罪……”

        姜瓖握紧了手中的粗布,也跟着下跪磕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洪福齐天。”她咬牙拿起院中的铜盆,“奴婢去打水。”见到了前来探视的岑香,躬身后退两步,故作惶恐地拱手道:“奴婢拜见大人。”

        岑香的目光睃过玩着蚂蚁的吴氏和跪地磕头的秦嬷嬷,落在眼前这名太监身上,仔细打量着他,问道:“你是何人?怎得如此面生?”

        姜瓖再次躬了躬身,讨好地笑道:“回禀大人,奴婢贱名方洪,是掖庭宫的一名杂役。您看,这种腌臜地共有近千名低贱之人,故而您瞧着奴婢面生。”

        “你到口齿伶俐。”岑香见他对答如流,指着吴氏说道:“为何她不打你呢?”又狐疑地问道:“这几日从未见过你,你们看上去好像很熟络?”

        姜瓖见她未敢上前一步,指着吴氏身旁的金碗,苦着脸欲言又止道:“这几日奴婢为吴庶人做那个……去了,您细看便知。”

        岑香站的远,眯起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命道:“你去将它拿过来!”暗自惊诧疯妇这里怎会有帝后才能用的金碗。

        姜瓖恐惧地看着将蚂蚁放入口中吃的津津有味的吴氏,一步一蹭地向她靠近,半蹲着,伸出胳膊颤巍巍地拿那只碗。

        吴氏吃着蚂蚁“咯咯”笑了两声,转头看到有人偷碗,扑上去猛地抄起姜瓖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姜瓖跪在地上,暗哑的嗓音不住地嘶嚎着,试图推搡着吴氏却徒劳无功,她面部扭曲地转头向岑香求救,“大人,救救奴婢……”

        岑香却沉默了片刻,仍下一句话,“方洪,你过会子来找我。”转身离开了院子。

        秦嬷嬷扑过来拿起地上倒扣的金碗,在吴氏眼前晃了晃,焦急地劝道:“这位公公不是坏人,您瞧,金碗还是他找到的。”

        吴氏看到金碗渐渐松了口,猛地把姜瓖往外一推,一把抢过金碗搂在怀里“咯咯咯”地靠在石台上笑着。

        姜瓖单手支撑着起身,对前来搀扶她的秦嬷嬷说道:“您好生照顾庶人,晚些时候奴婢再来取食盒。”

        秦嬷嬷紧张地一把拦住她,又看了看院门口,跼蹐不安地问道:“她找你……会不会……”

        姜瓖摇摇头示意无事,只说了三个字,“您放心。”走到院门口担忧地转身,好似看到吴氏眼角泛着泪光。

        她喉头一哽,疾步离开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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