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钢铁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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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晚自习七点开始,郑祁看了眼手机,屏幕显示六点五十分,他便准备翻个身,继续舒坦一会儿,却听见下铺传来句:“走吗,快上课了。”
他翻身的动作硬生生停下,探出头问:“你习惯这个点出门?”
白序青已经背上已经收好的包,起身道:“一般会更早,这次正好等你一起。”
“嗯哼?”听到这个答复,郑祁倒有点意外,看对方认真的面容,呆了一下,随即爬下床,利落收拾好,想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下次要是赶时间,可以早点喊我,我习惯踩点来着,老油条了。”
白序青于是点点头,两人关好门,一起下了楼。
可能是开学第一天,进班时大部人都到了,读书的读书聊天的聊天,还有勾肩搭背抱着球正从后面进来的。
郑祁拉开凳子坐下,右边的陈定凯才注意到:“哎,来了啊。”
他点头回应,眼睛一瞥问:“写的啥?”
“哎哟,这不是补作业吗。”对方一脸别提了的表情,“我之前以为分班换老师就不收了,谁知道老程说明天上课前交?还美其名曰今天放我们一把,拜托,一晚上补得完寒假作业吗?”
寒假作业?好耳熟的话。
半晌,郑祁面无表情地爆了句粗:“他妈的,我也没写。”
两个人差点抱头痛哭。
程仲抱着一沓文件走进教室时,看见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干地动笔,十分满意地笑了,他不知道某个角落在几分钟前的谈话。
“咱分工合作,我写一二三卷,你写四五六卷。”
“成交。”
郑祁足足补了两节课才把该完成的完成,当然是除开语文英语的文科类作业。
陈定凯借喝水空隙问:“书你背了吗?”
“没有。”
“那默写怎么办?”
“抄呗。”
于是又是新一轮的手臂发酸。
郑祁跳着青筋在心里骂了个遍,情绪已经低到极点,贺施玟还要不知死活凑到他这来找打。
“祁哥你补作业呢?”
“你别告诉我你都写完了。”
“当然没有啊。”
郑祁很满意,如果她没有说下一句:“我都是花钱找别人帮我写,傻子才自己动手。”
陈定凯上厕所回来就听见无比字正腔圆的一句:“滚开。”把一个挺漂亮的姑娘赶走了。
他拍拍自己的同桌:“何必这样伤女孩子的心,讲话委婉点嘛。”
郑祁冷笑一声:“你要是和她相处一段时间,你会比我更暴躁。”
陈定凯八卦道:“她是你女朋友吗?”
“怎么可能,她不是我喜欢那款,她有对象。”郑祁满脸嫌弃,生怕和某人扯上瓜葛,话罢放松下手,紧接着又翻开下一页文言文,重新笔速飞快,那字迹堪称当代草书。
补作业的时光如梭,更别说郑祁没有下课还留班上的习惯,铃声一响就迫不及待收起没补完的准备回宿舍床上继续,喊了声白序青:“走不走?”
结果对方正在与一道物理压轴题作斗争,直接拒绝了他的组队邀请:“你先回去吧,我再写一会儿。”
郑祁凑上去瞥了一眼,也不多说,主要是赶着手机充电,便同陈定凯先走了。
他们去食堂买了最后两根烤肠当宵夜,陈定凯烫得口中冒烟,又接早结束的话题问:“你不喜欢贺施玟那样的,那喜欢什么样的?”
“没看出来你这么八婆啊?”郑祁瞥他一眼,他干笑两声:“不是不是,我随便问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尽管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甚至不会刻意提起,不过随口一问的话语,却下意识想起一个身影。末了,听见他咀嚼着说:“我喜欢的皮肤很白,人很乖,也很温柔,成绩还很好。”
“这怎么说得不像理想型······”陈定凯跟在后面小声嘟囔,“倒有点像具体某个人。”
“是啊。”说到这他也懒得遮掩了,拔下充电柜里的充电宝给手机续命,漫不经心地补充道,“我初恋。”
白序青是整层楼最后一个走的,混着十点半下课的高三大部队,踏着月光回到宿舍。
开门雷击的是光着膀子出厕所的何易潇,里头大团大团的热浪冒出来,很显然刚刚洗过澡,他脖子上挂着毛巾,夹着人字拖一边走一边说:“真的是热,洗个澡跟打仗一样,空调还没来啊?”
言出法随,只听“嘀——”的一声,高宇信拿起遥控器笑道:“这不来了?”
白序青站在床边换睡衣,游昊从阳台进来,看见光洁的背部感叹:“不懂就问,这是反光板吗?序青,你是不是很少晒太阳啊?没见过比你更白的男生了。”
一听这话,郑祁就把面壁的身子翻过来,正好看见他还剩半件睡衣没套上的窄腹,接茬道:“早上看你就想说脸色苍白了,不常打球吗,还是身体不好”
他整好衣服看着横躺在上铺的人解释:“我晒不黑体质,但是一晒脸就非常红容易,所以不喜欢主动晒太阳。篮球我也会打,打得一般就是了。”
话毕又主动问郑祁:“你都补完了?”
“啊哈?合着你看起来在前面聚精会神地写作业,其实后面的动静都听得到?”
“只有一点点。”白序青不卑不亢,“个别及其大声的重复词汇,还是能挤进我的耳朵。”
“没呢。”郑祁抬腿踢了踢床尾的折叠桌,破罐子破摔道:“英语单词抄不动了,就这样吧,我赌明天不会检查这个。”
“祝你好运。”
郑祁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道德绑架:“我以为你会说要帮我抄一点,毕竟看你都开始预习了。”
“如果我单词没背完,说不定会帮你。”白序青笑吟吟地四两拨千斤,“但很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我也没有义务。”
“我开个玩笑,你眼神好可怕。”
“我也说笑的。下次早点写作业,别都积压在最后一天,挺累的吧。”留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洗漱去了。
那天晚上郑祁挑灯夜战到凌晨一点半,与他同样熬夜的还有打游戏的何易潇,看小说的游昊,以及被通天的打鼾声吵得无法入眠的杨隽兴。
“我受不了了。”他面如丧尸地从床上直挺挺坐起来,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人听见,“到底丫的是谁。”
郑祁折好桌子道:“不知道,反正我下铺没声音。”
“宇信也不打呼噜。”游昊一边翻页一边说。”
“在你下面呢。”何易潇一把正好结束,声音直通斜上方的灵魂,“吴逊下午打篮球太累了,午觉都没睡,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杨隽兴听他们波澜不惊的语气颇为震撼:“不是,你们都不怕吗,明天要早起的,开学仪式。”
“我听歌睡觉。”郑祁戴上耳机说,“晚安。”
“我不怕噪音。”游昊熄灭屏幕说,“好梦。”
“我熬夜惯了。”何易潇见怪不怪,最后补了一刀,“再来两把。”
次日开学仪式前五分钟,杨隽兴一路小跑,骂骂咧咧地给吴逊来了个锁喉,却不像是真生气,后者陪笑讨饶道歉,两人看起来关系不错,郑祁吃瓜看着,才想起这俩跟何易潇是一个班的,可能之前不同宿才不知道这打呼噜的毛病。
彼时校长上台发言,无非是千篇一律的官话,给高一新生的寄语,给高三毕业班的厚望,再提一嘴刚面临文理分科的高二,扩音器传遍那浓重的乡土口音,有人嬉皮笑脸地模仿起来,逗得身旁人嘎嘎笑,有人展现了深厚的睡功,往那一站眼睛一闭就和周公会面了,甚至还有那种拿着知识小本本默默背书的人才,堪称经典范例。
九月的天,即便早晨太阳依旧很大,昨天一场雨后湿漉漉的操场转眼就晒得半干,郑祁额间流出汗来,心情无比烦躁,盘算着等会儿去小卖部卖冰镇可乐还是雪碧,忽然想起什么,转头一看,烈日下的白序青果然面无表情地微红着面,见他突兀转头还颤了一下,老实巴交地问:“怎么了”
“都红成苹果了居然不流汗,好神奇。”郑祁起了坏心眼,故意吹了个经典流氓哨,特别像巷子里蹲漂亮姑娘的二流子,还是很帅的那种不良。
白序青眨眼便明了他的意图,冷下脸闷声说:“我又不热。”尔后不再看他。
经过一天一夜相处,郑祁已然有些了解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掩饰无所适从的情绪,尽管他喜欢逗人,也知道见好就收,讲两句ok就笑着把头转回去了。
他们在操场上站了将近一个小时,站到让人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废话可以说这么久,并且是所有主任级别的共同技能,最后可能讲话者本人是自己被晒得汗流浃背,才大发慈悲地赦免了全体师生。
一声令下,所有的方阵便乱成一锅粥,一大波人簇拥着去食堂补早餐,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往教室里寻求阴凉,不多时空旷场地只剩下阳光和一点点风,还有舞蹈的树叶。
第一节的语文课郑祁早就做好了大睡特睡的准备,毕竟从高一开始,除了数理化都是他的睡觉课,陈定凯从抽屉翻出语文书说:“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改行算命了?”郑祁懒懒散散地甩了句话,没把他的话放心上,面对窗趴下来,闭上眼不再理会苦瓜脸的同桌。
语文老师叫韦芳燕,是个中年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喜欢穿碎花裙子,长年不变的低马尾垂在背上,讲起话来喉里像含着棉花。
尽管对于谁会教自己都在名单上看到了,但除孤零零的名字外对他们的基本习性一无所知,陈定凯想了想未来,还是硬着头皮拍了拍前桌挺拔的后背。
白序青微微侧头,轻声问:“有事么?”
“咱老师之前是不是教你们九十班的?”
“是。”
“也没啥,我就想问一下······”陈定凯压低声音,双指压住一个劲跳的右眼皮,“她喜欢抽查背诵吗?”
白序青的眉毛几不可察地上挑一瞬,不动声色推着眼镜遮盖过去,阳光折射镜片看不清神情。
陈定凯看见这位学霸毫无负担地往自己头上落下两个字,砸得他面色一白,直不起背来,还不忘补一刀绝杀。
“尤其是开学初。”
果不其然,韦芳燕进门直接点了个名字让背《蜀道难》,说来也巧,那姑娘原来她教过,正好坐在进门就看得到的位置,自然成了第一个开刀的,她本意是让好学生开个好头带动课堂气氛,结果女生来了个开门红,背得磕磕绊绊,还要重复上句。韦芳燕的神情越来越糟,最后一段女生一夫当关关了三五分钟没关出来,她终于一脸失望地叫人坐下,语气颇有些痛心疾首:“芯莹啊,老师没想到你居然没背好,怎么回事呢?好好反思一下,放学来我办公室背完。”
小姑娘满脸通红低着头坐下,韦芳燕开始用眼神扫视班级,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同学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都低着头默默翻看课本复习,毕竟十多首文言文,好多人只是在假期背了一遍就过去了,到现在早不记得了,更别说还有一点儿没背的混子,哪顶得住这种架势。
“完蛋了。”陈定凯欲哭无泪地把身子尽量压低,躲在学霸的背后,渴求老师别看到自己,他碎碎念道:“南无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耶稣,上帝,保我不会被抽中······求求你们,我下次一定好好背书······”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韦芳燕严肃地喊了个名字:“序青,你背一下《逍遥游》。”
某人坐过山车般悬到嗓子眼的心重重落下,眼前白瘦的身影在他心里无比高大。
事实证明文科之神不愧是神仙,来a班都显得屈尊,背诵的流畅程度堪称惊人,差一点都要装上轮子驰骋赛道了,韦芳燕十分满意地刹住油门,周边总算没那么低气压:“好了,时间问题,请坐吧。”
“nice结束了!”陈定凯用气声呐喊,整理好仪态挺直背准备认真听讲,好报答老师的放过之恩,哪晓得笑容还没露出牙齿,就听见讲台上急转直下来了句:“最后抽个号数,24号,来背一下《琵琶行》。”
“······”
说好的时间问题呢?
陈定凯僵硬地从位置上站起来,面如土色看着讲台上换上职业微笑请他开口的老师,求生欲使他灵光乍现,支支吾吾憋了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韦芳燕点头示意他继续,后面的却死活也想不起来,他装作咳嗽拖了几秒,意识到四班的哥几个在一组远水救不了近火后心生绝望,想着直接坦白不会领罚算了,正当千钧一刻之际,他听见左下方传来正正好能听见的声音,如闻仙乐:“主人下马客在船。”
原来是他同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梦乡里醒了过来,书都来不及拿,换了个方向借视线盲区趴着开口提醒自己。
再生父母!陈定凯如释重负地看着眼前有如圣光笼罩的人,决心以后拜神仙一定多拜个郑祁。
他刻意放慢语速,听一句照着念一句,终于磨到韦芳燕不耐烦地摆手让他坐下:“好了,不卡壳很好,下次记得背快一点。我们接着上课。”
完好无损坐下后的陈定凯还有种大梦一场的错觉,他拉着郑祁的手感恩戴德,就差三拜九叩了:“祁哥,你是我亲哥啊,等会儿请你吃饭。”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回应他的是漫不经心的呵欠脸。
想起方才从善如流提醒自己的场景,陈定凯搓着手问:“昨天咱还在一起抄书,你怎么一晚上背这么顺的?太强了吧。”
“不啊,我不背书。”郑祁侧头靠到窗边,吹着自然风,喉结上下轻巧一动,配着那条银色颈链,莫名性感,“之前听歌把歌词记住了而已,就会这一首,算你运气好。”
“擦。”陈定凯吞了口口水,对他说,“我要是女的,准看上你,你看又帅,性格又好,没有情书满抽屉,真是没道理。”
“嗯哼?”听了这话,郑祁似笑非笑地朝他靠近,“保不齐你现在就看上我了。”
吓得对方慌忙躲闪:“去!老子钢铁直男!”
“直男怎么了?直男不会被掰弯啊?”
陈定凯一脸惊恐,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边动静太大,在老师锐利扫来的目光下,郑祁不得不把书立起来憋笑,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开的玩笑,后来竟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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