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琴房里的凶杀案

谭莎一哭，别说裴勋了，李微熹都懵。小姑娘脚骨折那么疼不掉一滴眼泪，听她一句话，哭得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好吧，本来也是十几岁的孩子。

        她的小伙伴更是手足无措：“这怎么办啊，谭莎，打120等他们派车来，收不收钱啊？要不我还是先给你妈妈打电话……”

        ——学生嘛，就算是趁着假期来游乐园玩，身上带的钱也是有限的。多出来那一两百块，是为了和小伙伴一起吃吃喝喝或者买点儿小周边带走，怎么承担得起叫救护车的费用？

        李微熹的嘴角抽了抽，她从包里翻出纸巾给谭莎：“好了，别哭啦，都已经这样了，赶紧去医院啊。你是学生，医生也不会问你要钱啊。先打个120叫救护车，然后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直接去医院——一直拖下去，不是更疼么？”

        那个圆脸姑娘答应了两声，自己摸手机打急救，谭莎也擦了擦眼泪，给父母打通了电话，泪眼朦胧里还抽空跟李微熹道谢。

        原以为事情这样就好，李微熹和裴勋刚走开几步，却听到后头那个圆脸的女孩大声喊：“同学，同学……”

        一回头，她就跑了过来，一头汗：“刚才，急救中心说现在没有救护车，让我们打的过去——可是，我怕我扶不动她，同学你能帮帮忙吗？拜托了，求你了！”

        大约因为裴勋是个男生，她殷切请求的对象是李微熹。

        李微熹想了两秒：“走。”

        手里的冰激凌塞给裴勋，他一声“哎”还没出口，就看到自己大约也许可能刚刚确定下来的新女朋友，撂下他跟那个姑娘走了，俩人一左一右把谭莎掺起来，让谭莎在中间单脚跳。

        挪动的速度，奇慢无比。

        裴勋实在是看不下去，大步过去：“这要跳到什么时候——你们在这儿等等啊。”

        “哎？”李微熹原以为他打算背谭莎的，刚想阻止，就看他长腿一迈，往游客服务中心那边跑了，她才反应过来——对啊，他们没运输工具，园区有啊。

        扶着她在长椅边坐下，买一瓶冰冻的矿泉水贴在脚腕上，等了十分钟，裴勋果然带了一辆车来：“他们会把你送去医院的，不用花钱。”

        ——有人在园区内摔成骨折，虽然那个破鞋套不知道是谁扔在水淋淋的瓷砖地上的，但总归是他们没有及时清理好，园方怎么敢一推三二五呢。

        谭莎的脚已经木了，眼看骨折已成定局，她也只能认了，被两个女孩子掺上车，道了声谢，就被拉走了。

        这就算解决了。

        “这也真惨啊，刚放假没几天就骨折了，”李微熹啧啧，“肯定很疼的。”

        “那是你放假没几天，我们已经放假二十天了。”裴勋笑，“你倒是挺关心人家的——为什么啊？”

        李微熹抬眼瞟他，总不能说这是你上辈子的女朋友，她只能说：“不然呢？见死不救，让她们俩在这儿哭？你没骨折过你不知道有多疼啊，我将心比心一下嘛。”

        裴勋要说的话在嘴边顿住，想起她体验过同时断了五根骨头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多疼？”

        “这怎么形容呢，反正，疼着疼着就昏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每一秒都恨不得直接去死。”李微熹说。

        裴勋肃然起敬：“是要报仇的夙愿支撑你坚持下来的吗？”

        “……恨不得，恨不得！只是表示很疼，不是真的想死！能活着谁想死啊。报不报仇，也都得先把自己的命活好了呀。”李微熹说，“所以危险的运动项目，真的很可怕啊，什么滑雪啊，什么赛车啊，都得小心！”

        “男人怕什么危险啊，”裴勋一脸的不以为然，“放心，我滑雪的技术好着呢，摔不了。”

        李微熹瞥他一眼，这会儿还吹牛呢，等去瑞士摔得只能卧床数月之后，谁天天给她发微信哭诉疼疼疼疼疼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从那么危险的一摔里活下来，没变成傻子也没变成植物人，裴勋的技术和运气，确实也都算不错。

        “反正，反正我只上初级道，”李微熹说，“以后咱们要是去滑雪，你最好找个能陪你上黑色道的朋友……”

        “我教你，我保护你，”裴勋说，“我在，你放心学——你这么要强的人，怎么可能不想挑战高级道呢。”

        李微熹果断摇头：“不去不去不去，我怕。我怕所有能让我摔倒的事情。”

        裴勋原想劝她的，听到后半句，也只能叹口气。李微熹的体育细胞不弱，练散打的，就算摊上沈乖乖这么个柔弱的身体，经常运动，现在看上去也是个虽纤瘦但健康的小姑娘了。

        就刚才她一把掺起谭莎的样子，看着就不柔弱。

        但，从马背上摔下来，然后被上千斤的马砸中的记忆，该多可怕啊。

        “好，那就不去，”他果断放弃了劝说，“到时候去度假，你看着我滑，我戴个颜色特别鲜亮的雪盔——等我滑下来，你得夸我，怎么样？”

        李微熹点头，心里再次感叹，好看的少年，就连这么嘚瑟的表情，也是好看的。

        不仅好看，还好哄，她答应夸他滑雪帅，他就那么开心。

        那就顺便再夸夸别的：“你怎么想到用他们的车的？真机智。这一来，医药费他们也撇不干净了，说不定还要赔偿呢。”

        “就该他们赔啊，临水的地方怎么能铺瓷砖。再说，我只是不想让你陪她出去，从这儿到大门还有一公里的路，”裴勋理直气壮，“我一直跟在你们三个人背后吗？你说，我帮不帮忙？”

        李微熹看着他笑，这个人居然无师自通了避嫌大法。

        她还真的得有那么一点点感动和安心，毕竟，对谭莎好，是一回事，希望谭莎和裴勋没有交集是另一回事。即便信得过这两个人的人品，但人品不能保证感情。

        好男友当然是扣在自己身边好，不然，难道创造把他交给别人的机会，然后自己再去大海里头捞鱼？

        “笑什么笑？”裴勋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脸，被她眼明手快地打掉了：“没什么，表达一下对你的喜爱之情。”

        ……这不是小学语文阅读理解里常用的句子吗？

        这句话的宾语不是小猫小狗牡丹花吗？

        裴勋在委屈了几秒钟之后，释然了，只要是她喜爱他就行——话说回来，今天熹熹也允许他抱了，还允许他牵手了，问他喜不喜欢她了，甚至还亲口表达了喜爱之情，这应该算是同意当他女朋友了吧？

        “走吧，反正时间还多，我们去……玩旋转木马？”李微熹翻开他准备好的地图，看了一圈。

        是真的没什么玩的了，她喜欢的刺激游戏都玩过了，但闲着也是闲着，好不容易出来一天，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了。

        裴勋倒是挺乐意的。他包里还揣着个数码相机，虽然也帮熹熹拍了几张照片，但还没有她在玩耍时的相片呢，旋转木马比别的项目都适合给女生照相，他昨晚特意搜了最容易出片的位置。

        又是旋转木马，又是碰碰车，又是奇幻花园，反正也没事情做了，不如玩点儿幼稚但也快乐的东西。

        从游乐场回去，都没忍住，当天就把照片都给李微熹发过去：“好看吧？请我喝奶茶。”

        李微熹看着那些像素有点儿迷幻的照片，和照片上头发纷乱表情抽搐的自己，心里一冷。要是连这个样子的自己都算“好看”，那裴勋是真瞎。

        她深呼吸，然后跟酒店客房点了个泰式奶茶，特意嘱咐茶要浓要浓要浓浓浓，然后留了裴勋的房间号。

        然后强忍着去隔壁打他的冲动，一张张翻下去，到最后六十多张照片，只有一张能看。

        是她在前头走着，他突然在身后喊她。

        她转过身，阳光微斜落在她脸上，连卷翘的长睫毛都根根分明，眼睛里有光，神色惊喜。

        难得裴勋终于对准了一次焦，也难得他那时在背后喊的一句话。

        “李微熹，我喜欢你！”

        看到这张照片，耳边就仿佛一次又一次响起他的声音，她咬着嘴唇好避免自己笑得太过开怀，抓紧时间用这张照片把企鹅头像和企鹅秀给换掉了。

        趁着她妈还没回来。

        李薇珑女士最近是在没日没夜地练琴——乐团巡演下个月就要开始了，但她因为家里那些不能不提的烂事儿，几乎一年没有摸竖琴。团里也不是没有别的演员，虽然没她名声大，细节也没她掌握得好，但人家有这一年的时间不断练习，至少对巡演曲目滚瓜烂熟。

        大家都是专业级别，此次巡演又没有独奏曲目，本就被不断缩小的差距，现在更是普通爱好者们几乎听不出来的了。

        李薇珑确实着急。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全团都知道，她巴不得长在竖琴边上。现在自家的别墅又没有了，也不好在酒店里练习，她只能常驻乐团琴房，下班了不走，上班前就到。

        一天后就要选正式出场的演员，她难道能把这个机会拱手让给别人？竖琴不比小提琴，多数曲目只需要一位竖琴师，偶尔才会上更多的人。

        对她来说，要么上台，要么承认自己的职业生涯只剩下惨淡的余晖。

        团长都找她谈过话了，虽然同情她家里频频出事，但舞台上没有同情票，要是她练得好，她就上，要是比不过另一位不满三十岁的年轻竖琴师，也就得退位让贤。

        那女孩儿叫金宁宁，和她私交不错。她家出事前，还时常说羡慕她，什么女儿听话啊，老公靠谱啊——除了家里有钱之外，每一点都是金宁宁的“羡慕点”。

        有钱倒是不用提了，练竖琴的家里都有钱。

        现在知道她家里闹成这样，也不提这些话了，琴房里一整天也就只有练琴的声音。

        大家都憋着劲的。金宁宁不肯让出这一年来她作为竖琴首席的骄傲，李薇珑也不愿意屈居第二。琴房的灯越关越晚，晚到保安老陈都抱怨：“你们两个下班的时间，比我睡觉的时间都晚，小李啊，你看我这黑眼圈。”

        李薇珑觉得不好意思，但她又不可能放弃内卷，所以今日上班前，就从酒店打包了精致的点心来——她听说老陈家的孙女上幼儿园了，这个岁数的小姑娘应该都喜欢吃甜口的糕点吧。

        早上进门前就跟老陈说了：“这几天辛苦陈叔了，我带了蛋糕来，先放琴房的冰箱里，晚上下班的时候给您拿回家，给妮妮吃。”

        老陈满脸不高兴的褶子顿时凑成一朵花：“哎呀哎呀，小李，谢谢你啊，叫你破费了。”

        李薇珑今天照样要卷，看他这个态度，心里就安生了。于是晚上出去吃过饭，就慢慢悠悠散步回来了。

        琴房的灯已经关了，她走前金宁宁还在，今天大概是有事，先回去了？

        这可是个加练超车的好机会。李薇珑摸出钥匙正要开门，就听到走廊那边脚步响，老陈赶过来了：“小李，我老婆说今天要去她妈妈家，不能带妮妮了，我得早点儿回去，你看……”

        李薇珑一拍额头，摸出钥匙开琴房的门：“行啊，您把大楼钥匙留给我，我出去的时候锁门——对了，还有蛋糕，您拿去……”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门被推开一条小缝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李薇珑的手比鼻子快，在辨认出那味道蕴含的危险之意前，她已经推开了门，拍亮了琴房的灯，正见金宁宁倒在血泊里，她那架价值二百多万的竖琴倒在她身上，被人割断了十几根弦。

        琴房里一片狼藉，几个柜子的抽屉都被打开了，李薇珑和金宁宁的手提包，都被倒了个底朝天。

        一个灰影子从窗外一闪而过，竟然是跳下去了。

        李薇珑向后连退几步，她发出了此生想都没想到过的高音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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