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死寂的院子

出了大理寺后门，来到一间三进小院前，可以听得女孩嬉笑打闹的声音，除此以外，便是一片死寂。

“叩叩叩！”

孙谬轻轻叩响门扉，很快，门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吱呀！”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妇人黝黑局促的面孔：“大……大人……您有什么事……”

话音未落，妇人瞧见站在孙大人身后的沈如筠，登时展露出真切笑容，仿佛瞧见救星一般：“沈大人，您可算来了！”

言罢，妇人忙将房门开到最大，热络地将人往院内迎：“快请进快请进！”

“不必，沈大人今日来接你们，你去将人都叫出来吧！”孙谬摆摆手，却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按住。

“有劳了！”沈如筠冲妇人微微颔首，旋即扭头冲孙大人道：“孙大人既有要事在身，就先回去忙吧，此处的事下官可以自行处理！”

言罢，她抬脚随妇人行入院中。

“哎……这……”孙谬还想再说些什么，左云桉已然越过他朝院内行去。

孙谬见状，抬脚跟了上去。

他想不明白，不是来接人吗，直接将人全叫出来不就行了，为何沈大人还要进去走一趟，这不是平白耽误时间吗？

行入院中，女孩的嬉闹声逐渐清晰，可依旧听不到任何一个妇人的声音。

终于，在拐角处，沈如筠看到了第一个妇人。

黑黑瘦瘦的妇人坐在地上，仰面晒着太阳，饱经风霜的面上并无太多身为人的生机，离她不到半丈远的位置同样坐着一个妇人，孩童般用树枝逗着地上的蚂蚁，只是面上没有笑容，动作麻木，仿佛一只被人牵线的傀儡。

视线往前，还有许许多多的妇人，绝大多数面上都带着沉默，透着死气，只有少数几个能面带笑容地注视着院中嬉闹的孩童，可就连嬉闹的孩童，也不到院中生活的孩童的一半。

这群人就好像被诅咒了般，被繁闹的京城抛弃，人在京城，魂魄却被重重枷锁锁在了黑风寨中。

“沈大人来了！”带路的女人轻唤一声，霎时间，似乎有什么无形的禁制被打碎，原本沉闷压抑的院子忽然活了过来。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声源处，而后在带路的女人的目光引导下尽数落在沈如筠身上。

“诸位，我来接你们了！”沈如筠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语气轻缓柔和。

“沈大人！”

“沈大人！”

女人们一窝蜂涌上前，将三人团团围在中间，很快，几个小姑娘从母亲腿边挤出一颗脑袋，睁着双天真的眸子定定看着那衣着贵气的女子。

“呐！”沈如筠展开双臂，温柔道：“我来接诸位去你们想去的地方，诸位可愿给我一个拥抱？”

闻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很快一窝蜂涌上前，生生将左云桉和孙谬挤了出去。

“沈大人！”

“沈大人！”

一双双手扒在沈如筠身上，抱到沈如筠的妇人鼻头一酸，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嚎啕声：“沈大人，呜呜呜，您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

“抱歉，前几日出了点岔子，这才耽误了一日！”沈如筠温柔解释道。

很快，她怀中的妇人被挤走，又一双手死死扒在她的脖颈上，发出了委屈的哭声：“沈大人，我想离开京城，我想去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呜呜呜，京城里都是坏人，每个人都在欺负我们……”

“你们想去哪，我便让人送你们到哪！”沈如筠语气温柔依旧，带着满满的坚定。

很快，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人挤了上来。

沈如筠一个个拥抱着，任凭自己华贵的衣裙被弄脏，漂亮的发髻被一双双略显笨拙的手弄乱。

从始至终，她面上都带着淡笑，眼神温柔，不见一丝不耐。

此时的她，没了朝堂上与人针锋相对的锋芒，整个人柔和得仿佛一缕唤醒沉睡万物的春风。

孙谬看着眼前这一幕，皱了皱眉，矮身冲一旁满脸好奇的四五岁小姑娘问道：“小姑娘，你娘亲婶婶她们怎哭得这般难过，可是近日受委屈了？”

“唔……”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歪着脑袋，警惕地看着男子，默默朝后退了几步。

“小姑娘！”左云桉蹲下身，展颜冲小姑娘露出温和笑容：“你能告诉大哥哥，你娘亲婶婶她们这些时日可有受委屈吗？”

小姑娘循声看去，在瞧见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后瞬间眼前一亮。

她身子动了动，绕过孙谬挪到左云桉身前，怯生生道：“有好多人往院子里扔东西，说我们脏，让我们滚，还说了好多好多二丫听不懂的话！”

小姑娘话音方落，一桶泔水隔墙泼了进来，墙外传来男人粗噶的骂声：“一群被山匪玩烂的臭娘们，怎么还有脸活着的？呸，趁早滚出京城，别带坏了京城里的娘们……”

闻言，孙谬怔住，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看看归于平静神色麻木的女人们，又看看周身散发出森森寒意的沈如筠，足尖一点跃出院子，一脚将抬起第二桶泔水的男子踹倒，霎时间，泔水浇了男子一身。

“你他娘的还敢反抗，信不信老子……”男子骂骂咧咧，当抬头瞧见绯红色的官袍，登时整个人僵在原地：“大……大人……”

“大什么大？”孙谬一脚狠踹在男子腹部，咬牙切齿骂道：“欺负妇孺算什么本事，再叫本官看到你出现在附近，本官打断你的狗腿，还不快滚！”

“是，是！”男子一叠声应承，跌跌撞撞跑了，连掉在地上的两个木桶都来不及捡。

孙谬翻墙落回院内，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他抿了抿唇，拱手对众人郑重一拜：“抱歉诸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边的情况，是本官失职。”

他原以为，将人安排住在大理寺外，会让这些人过得更自在些，不曾想，竟是叫她们受到额外的伤害。

“没事的，没事的，不关大人的事，我们都习惯了！”几个妇人强笑着摆摆手，说话间唇角抽动出不自然的弧度。

闻言，孙谬越发感到心塞。

“孙大人不必自责，此事到今日为止了！”沈如筠温声言罢，扭头冲众妇人道：“我已让府中人备好马车，诸位随我走吧！”

此言一出，原本死气沉沉的妇人们又活了过来。

她们簇拥着沈如筠，带着对生的期待，对未来的期待，向着那令她们感到恐惧的大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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