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囚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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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行镇定，玲珑站起身向着光源小步前移，终于摸到了墙边。原来四壁门窗都被木板从内封死，只有缝隙处才能透入光亮。木缝太小，或者太高，没法向外窥探。玲珑在木板边沿蹭了蹭手，开始上下摸索。墙面手感细腻平滑，她靠近嗅闻。香泥涂壁，这是大户人家。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玲珑紧张地回头。
声音来自暗室深处，血，很多血，从黑暗中蜿蜒而出，浸染半室。玲珑看向方才自己滑倒处，再看衣裙沾染的血污，她出声试探：“有人吗？”
没有回答，屋内又恢复了最初的死寂。
玲珑不放心地盯着暗处，脊背紧靠着墙壁，她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当啷——金属的轻微碰撞声，间杂着几声抽气喘息。玲珑大气也不敢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咳咳……愣着做什么，”嘶哑的人声响起，漫不经心的口吻，却暗含让人无法抗拒的权威感，“过来。”
玲珑心中一动，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此刻没了恐惧，她快步向暗处走去，昏暗中能看清的不过眼前数尺，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玲珑扑倒在地。
前方传来嘲讽的嗤笑。
循声望去，黑暗里是一条白龙，身形模糊可辨。再看脚边，是什么绊倒了她——龙尾轻摆，无辜极了。摔倒时手掌撑地又沾到了血，指间湿冷黏腻，让玲珑有些在意。哪来这么多血？她慢吞吞地站起来：“你——”
“你的刀呢？”白龙同时开腔。
什么刀？玲珑凝眉。上前几步，才看清情形。屋中坐着一口金色巨钟，白龙四肢被长钉贯穿，四条锁链连接穿透颈背的钩环，汇成一股长链系在钟纽上。被震惊与疑问钉在原地，玲珑目瞪口呆。她也曾见过子夏化龙，却都是远远一瞥，从未这样近，也从未见他这样受制于人。
“还等什么，”白龙不耐地哼气，“从哪下刀还要我教你？”
“下刀……”她木然地重复，垂眸去看白龙身下浸染半室的血泊，眼眶渐渐红了。再看白龙，锁链穿透的伤处无法愈合，渗出血色，却也没有这样多。龙身其他部位鳞光皎洁，并无一丝伤痕。
当然不会有伤痕，他是龙啊。
去年冬日去昆仑山麓采玉，路遇妖兽，子夏只顾护着玲珑，颈侧被它咬个对穿，胸腹部也被挠得鲜血淋漓，玲珑吓得直哭，他却只昏睡了半日，伤处便已愈合，再看不出一丝痕迹。那次之后，玲珑方知，子夏的长生不老并非刀枪不入。白龙灵力强大，筋骨能够愈合，血肉可以重生，但伤就是伤，痛就是痛，没有疤痕，也不代表他不曾遍体鳞伤过。
“是谁……”玲珑只觉呼吸艰难，抬起手，指尖触碰龙身的一刻却又颤抖地缩回，掌心被指甲掐出血痕，“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白龙垂眸：“你不是割肝的庖人。哼，看起来是有些面嫩。”
“你说……他们割你的肝？为什么……他们是什么妖怪？”玲珑急痛落泪。
热泪溅在光洁的鳞甲上，很快冷了。“妖？”白龙轻哂，“妖怎么狠得过人。”
人如何困得住龙……玲珑抬头，重新打量白龙身上的锁链与那口金钟。这时门外响起人声，脚步渐近，白龙冷哼一声，焦躁地摆尾。玲珑绕到巨钟之后，警惕地收拢裙摆，待看来人欲行何事。
钉满木板的门被推开，光线涌入。“着紧些。”开门人收起钥匙，回头叮嘱。领头的壮年男人连连应承，带着一行仆从鱼贯而入。
玲珑不敢露头，只听那男人熟练地安排起来：“石炙耗时，先斫龙尾，送去厨下；再割二斤腹脂，熬炼成膏，与鹿肉酱合煎；捣珍需取里脊，去除筋膜，反复捶打成泥……这几样费工，各人着紧些，莫要耽误开宴。颈肉隔纸埋入灰里吸尽血水，送到宴上，主家亲自切脍奉客；龙肝炭烤，力求新鲜，最后再割。还杵着干什么？动手。”
他说一句，玲珑的心就沉下去一些。他们将白龙当什么，家中蓄养的牛羊，可以随意宰割吗？
有人上前，斧刃钝重落下，龙尾鳞甲迸裂，血溅三尺。
白龙没有发出一声嘶鸣，身躯挣动，拉扯着锁链，敲在金钟上铿锵作响。不知动手的有几人，刀割斧钺，落在白龙身上，每一声都令玲珑心神震悚。血漫过来，还带着温度。玲珑手脚冰冷，汗湿颈背，连喘气也觉得艰难。
“好了，抬去厨下。”男子指挥道。
接着，传来重物在地上拖拽的声音。
“我说抬着，抬着！给主家的宾客吃沙土，啊？”男子怒斥，“你，去跟他一起抬！再落了地，手脚就都别要了。”
玲珑伏低身子，贴近金钟，探头打量。两个小厮正将龙尾抬出大门，日光一照，鳞光惨白刺目，断尾处血肉淋漓，只一瞥，玲珑便如遭霹雳。
管事男子挑了把趁手的短刀：“开膛破肚，又是一身血呀。”
越是挣扎，锁链便收得越紧，挣扎是没有意义的，白龙闭上双眼，别开头去。利刃刺入身躯，剥开皮肉。男子下手娴熟，游刃有余，同样的活计，他不知做过多少次了。
“住手。”细弱的声音响起。
管事没做理会，手中未停——直到被冷利的斧刃抵住后颈。
“住手，”玲珑再次开口，“把刀放下，起来……退后，你们都退后！”斧是斩龙尾的铜斧，现在却被一个不知来路的小女子握在了手里。众人并不惧怕玲珑，但面对吹毛断发的斧刃，谁也不想做第一个出头的傻子。
铜斧沉重，玲珑拿着实在吃力，她也明白，凭她自己唬不住这些人多久。环顾四周，她心念一转，后退两步，转头对准困锁白龙的锁链，劈砍下去。
这一击电光石火，周遭光影转瞬变幻。
玲珑恍惚想起这是幻境，下一刻又如坠雾里，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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