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甲子算龄

太后悼姒还以为当国君的儿子过问此事，杞国应该得到了满足。听说这一次，各国帮助杞国修筑的城墙非常坚固高大，内心也非常高兴。“吩咐下去，哀家要摆宴，以谢为杞国修筑城墙。”悼姒在新绛大摆宴席，宴请参加修筑城墙的工匠、杂役、军士们。

赵武当然不敢怠慢，他亲自操办了这场宴会。令他诧异的是，他发现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也在宴会中，这人看上去至少七八十岁了吧，难道他居然还在服杂役？

根据当时的规定，在都城内的国人，自从身高达到六尺便要服杂役，但到了60岁便不用再服役了。在都城外的野人，身高六尺开始服杂役，但到了65岁便不用服了。

赵武走了过去想了解详情，正好有人在问那老人今年多大了。那老人一脸茫然，然后如实答道：“实在惭愧啊，小人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多大了。只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只能自己服役。小人只知道，自己出生的那一年，是正月初一，正逢甲子日，由于家里穷，也没有过年的感觉，但对于甲子日倒是记着的。小人记得，小人已经过了445个甲子日了，到今天距离上一个甲子日正好是二十天。”

那是多少岁？这应该是中国史料记载的第一道奥数题了吧？但现在又谁能解呢？赵武是解不了的，那些军士、杂役们也解不了。赵武把这个问题提交给了大夫师旷。

师旷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当即道：“这位老人今年73岁了，他出生的那一年应该是鲁国的叔仲惠伯在承筐会见郤成子的那一年。那年，狄人进攻鲁国，叔孙庄叔当时在碱地打败狄人，俘虏了狄人首领长狄侨如和虺、豹，并用这三名俘虏来为他的儿了们取名的那一年。”

按照师旷的说法，这位老人应该是公元前616年出生的，用春秋的记录则是鲁文公11年。那师旷直接说公元前616年出生得了呗，还非要说那一年是谁在做什么这些啰嗦的事呢？这里我们必须得说，所谓的公元前616年，那是现在的我们采用公元纪年的说法，那个年代是没有的。

那个年代，甚至用春秋的纪年法也是没有的，春秋，说到底是孔子后来采用的编年体记录的大事。师旷是一位解奥数的高手，他一下便算出了这位老人的年龄，但是为了表示老人的出生年，他必须要解释那一年是有哪些大事发生过的。

那师旷是怎么算出来的呢？

很简单，因为师旷是按照六十甲子法计算的。六十甲子那可是古人的一项发明创造，用于纪年、纪月、纪日、纪时。纪年为60年一个周期，纪月为5年一个周期，纪日为60天一个周期，纪时为5天一个周期。

现在，老人所说当然是按纪日来说的，那他过了445个甲子日，这算多少天呢？应该算444乘60天，即26640天，但距最后一个甲子又过了20天，那便应该是266660天。即老人自出生到现在活了266660天。

这又是多少年呢？除以365即可，这便是73岁！

当然，除了师旷外，这道奥数题还有其他人解了出来，如士文伯、史赵等人，答案也是266660天，这里我们不多说了。但赵武关心的不是这个解题本身，他需要的是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令他震惊！

这位老人居然活到了73岁，人活七十古来稀，按规定，象这样的老人不但不需要再服杂役，他还可以享受许多国家福利，比如每个月政府应该提供酒肉给他的。但现在呢？居然还要服杂役，这还了解？

赵武将老人请来，诚恳向他道歉道：“老丈，我赵武无德无才啊，身居国家要职却荒废职责，使您老人家到现在还要服劳役，这是我赵武之过，赵武向您请罪了，代表晋国向您道歉。”

说着，向老人深施一礼。老人连忙还礼，赵武也不待老人开口，又道：“为了弥补我的过错，现在我诚恳邀请您来帮助我治理国政。”

老人忙摆手道：“大人呐，小人年岁已高，实在不堪重用了，入朝为官，恐怕要耽误您的大事啊。”

见老人拒绝，赵武又问了老人的具体住址，最后坚决要求老人帮助他解决一件事，那便是调研国家的徭役情况，免除那些已经可以不用服徭役的年长者。当然，还有几个附带措施：

一是因未及时免除年老者的徭役，以失职罪撤销舆尉之职。舆尉，正是当时晋国负责征发徭役的官员。相应的，军尉即负责征发兵役的官员。

二是任命老人为所在县绛地的县师，负责帮助绛地大夫办理免除徭役具体事务。

三是给予老人以土地和财物的封赏。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春秋江湖，其中鲁国人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因为当时正好有鲁国人出使晋国。使者回去将此事报告给鲁国的卿大夫们后，卿大夫们纷纷道：“晋国有赵武这样的人执政，再加上士文伯、史赵、师旷等人的学问，以及叔向、女齐等人的贤德，还不包括晋国上下那么多的贤人大夫，这是一个值得尊重的诸侯啊，我们鲁国以后一定要好好侍奉晋国啊。”

这就是赵武，通过一件舆尉失职征发了超龄老人为劳役这样的事，亲自过问，从调查老人的年龄着手，锁定官员失职的证据，最后惩治官员，改正施政中的错误，从而赢得了晋国人民甚至全世界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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