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嗤妖

x年，十二月二日晚。

        下雨了。

        夜晚的静谧笼罩整个城市，好似能让大家伴着雨精灵陷入梦境，安心入睡。

        只是这样的夜里，总有那么些夜猫子，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睡觉。

        就比如和乐市某个旧小区里，家家户户都已熄了灯，唯有一家的窗户，透过紧闭的帘子都能看见微微亮起的弱光。

        里面的主人也确实毫无睡意，这样一个寒冷夜，甚至都没有窝在温暖的床上，那就是苏幕遮。

        他身上裹着一床厚被子，那毛绒绒的被子上面印满了花。凌晨一点，睡觉的好时间，他整个人却蜷缩在椅子上，只耷拉个脑袋，就这么坐于桌前。

        看着电脑屏上那些飞快滑动的名单，他一言不发。就连神情都有些颓然，精神也不济。

        说起来，这是他化形第十八年了。

        从最开始的网络兴起他就一直存在，只是当时的网络戾气少，他不能化形，便是藏在网络世界里的一团虚白的气。

        之后随处可见的戾气倒是给了他机会，于是一个猛然就化成这翩翩美少年。

        自十八年前他化形成功开始后，他就逐渐融入人类社会，学会了他们的生活方式，还给自己找工作买了套房。

        唯一不同的是他得靠着戾气“续命”才行，不过他倒不担心他会消失。网络世界戾气很多，他随便找一个人，顺着网线过去就能让自己立马变得有精神。

        而且他这种嗤妖需要得不多，只是戾气而已，不像别的凶残派那样，还杀人，搞得人类还特地组了个什么除嗤大队来消灭他们。

        不过幸好，知道他们的人不多，也就国家上层以及那些除嗤大队的人知道，他也因此能落得个清净。

        如言，苏幕遮是个在网络世界里被戾气养出来的嗤妖，属于和善派，他最敏感的便是来自网络上方方面面的恶意言论。

        此时的他无精打采，自然也是他自己闹的。本来嗤妖好好的，吸一回戾气也能撑一个多月左右，这崽子倒好。一个多月沉迷游戏无法自拔，自己的身体出现状况他也不急，最后还是实在撑不住了才找上他的同伙——于飞乐。

        没错，就是同伙，在嗤妖眼里是没有朋友这种说法的，他们只看立场，不看对方是何人。不过苏幕遮还算是比较好的了，至少他还是很珍惜这个同伙的。

        于飞乐给他发来了很长的一串名单，上面都是可供选目标。因为名单不可外传，所以他们嗤妖有一个自己的交流软件，若要在此地交流，只需渡气就行。

        而大部分嗤妖都不怎么喜欢网络，因为污言秽语看的太多，难免有些疲乏。

        所以后来这软件就变成了“名单专集地”，上面全是一些网络戾气过盛者或者除嗤大队的资料，专门为他们嗤妖准备的。

        一般的，凶残派、和善派互不相干，大家各过各的，也相安无事了好多年。

        “叮——”微信一声响，打断了苏幕遮的发呆。

        他移了移视线，发现正是于飞乐给他发来的。

        于飞乐和他很早就认识了，虽然两人交谈不多，但也算得上是能帮上一把的人了。

        微信上显示着：【名单上有很多人，你自己挑一挑，早点养好身体。】

        【嗯，知道了，谢谢。】

        【没事，下次记得别再忘了。】

        【嗯。】

        回复完，他就把手机扔一边了，养气不足，连带着他也没有精神。

        他必须得找个戾气旺盛一点的来好好补补才行。

        把目光又放在了电脑上，那些名字滑的飞快他也没什么反应，直到瞥到点什么，他才去按住了鼠标键，停在了一页界面上。

        这个名字下方有一条红杠，说明这人还是个可关注重点对象，他看了看资料。

        钱五——无业人员，就靠着做水军而生活，只要给钱，那他在网络上骂谁都行。

        苏幕遮舔舔干燥的嘴唇，把他挑了出来。

        他去看了这人的微博和各种网上平台，不出意料，全是挖苦、讽刺别人的，不论真相是什么，反正他都不管，只顾着先发表自己的“态度”。

        苏幕遮捂着胸口，表情带着难受，一个多月没吸戾气，他快要撑不住这幅化形的身体了。

        看着电脑里的资料和ip地址，他犹豫了一瞬，最终逐渐化成一团白气窜进了电脑屏幕中。

        顺着网络里的那条路线，他快速的穿过，到达了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吸取戾气的过程中，他是不会化成人形的，所以旁人也看不见他。

        于是他就着这团小白雾在房子里飘着，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床上堆满了衣服，地上也放满了杂物以及电脑的一些配件，整个房间暗沉沉的，唯一亮一点的，干净一点的，大概也就只有那台电脑了。

        苏幕遮看着都嫌弃，不过想想也是，这样的人最重要的大概也就那台电脑了。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坐在电脑桌前的邋遢的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刮过胡子了，整个人胡子拉碴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他手指按动着键盘，似乎在打着一些什么字。

        苏幕遮凑近他的电脑旁，看见了他正在发送的评论：【ex？】

        【也不瞅瞅自己长得什么德行就发出来，膈应谁呢？吐死我了。】

        他发完评论以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把那张发出来的照片放大又缩小。

        照片里的女人是萝莉扮相，漏出了白嫩的双腿，她嘟着小嘴比着耶，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钱五仔细的看了两眼，有些心动，结果下一秒他就嗤笑一声，“贱女人，拍得这么不要脸也不知道勾引谁！”

        然后又评论了两句：【小mm真是可爱的不行啊，角度拍得这么刁钻？欠？】

        【也不知道是想和谁滚床单呢。】

        苏幕遮看着他发了这些不让人喜欢的话，感觉自己要是有身体，眉头估计都得皱成川字型。

        这女生明明也没惹事啊，不过就是喜欢萝莉造型，喜欢艺术照，就被一个网友侮辱成这样，这傻逼也是真的傻逼。

        没学过几句脏话的他最多只能骂到这个程度了，他绕着钱五转了一圈，想让他不要再打字了，骂得越多他一会儿吸收戾气就会越困难，他可没那精力。

        看着刚刚发的那几条评论有人点赞，钱五十分自豪，不枉他混迹网络多年了，知道如何吸取网上那些同类的眼球。

        不过除了这些点赞的人，还有人是回复骂他的，他都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

        苏幕遮越看越着急，都已经凌晨了，这人怎么还不睡？偏偏网上也有那么多吃瓜的，这些人晚上都这么有精神嘛？

        不过苏崽子大概忘了，他也是个深夜沉迷游戏里，能不睡就不睡的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钱五一直都在网上冲浪。

        他似乎有数不清的精力，而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别人发的照片或者是粉丝发的某些明星的文章下面博眼球，吸引视线。

        从而引发一场关于键盘的战争，来比试到底谁才更有能耐能得到别人的“支持”。

        苏幕遮就在一旁飘来飘去，他静静看着，觉得越看越无聊。

        他盯着钱五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又开心的脸，实在搞不懂这些人到底是怎么隔着一个屏幕吵起来的。

        难道人类整天都这么闲的吗？

        念头闪过，他有些困了，他真的很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回去睡个好觉啊，这傻逼能不能搞快点！

        房里幽暗，只余一丝光束，黑夜劈开重重障碍，爬上天空，似乎挂了许久。

        2点多，钱五总算有困的念头了，他结束今天最后一场谩骂，窜进了那一堆数不清的由衣服搭成的被子里。

        苏幕遮一直飘在他身侧，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时不时的打个哈欠。

        待钱五躺下床，逐渐进入睡眠状态时，他就趁机跑进了他的意识深处。

        刚进来时，他就被一团浓浓的黑雾包围了，里面裹杂的全是戾气。

        他心情复杂的飘了一段路程，觉得自己这次吸收戾气会比较麻烦，给这人恐吓以及净化都得花费不少时间。

        这时他倒是羡慕起了凶残派那种简单粗暴的方法，何不就在外面吸戾气，连同那些皮肉一起，最后也只留下一堆全骨和污言秽语就好？

        不过他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的，他不怎么敢面对血肉尽失的场面，主要是他也嫌弃这些人——脏。

        两小时后，一团白雾从钱五眉心飘出来了。

        小团子看起来精神抖擞，已经没有刚才那种颓然的气息了。

        养气足，小白团也化出了短小的手脚和尾巴，总算不是刚才那样虚白的只有眼睛嘴巴的模样。

        苏崽子短小的脚蹬了蹬，抖动一下身团，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明显困得不行。

        他准备走了，结果床上的人却突然大叫的爬了起来，额头冒出虚汗，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

        他努力的爬到床头缩成一团，嘴里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我才没有骂你。”

        他疯疯癫癫的：“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的，对不起对不起……”

        苏幕遮转过小小的白团身躯瞅了他一眼，没有管他，毕竟活该，然后顺着网线回到了自己舒适的房间里。

        电脑还开着，花被子搭落在转椅上，窗帘紧合，天色也无波动。

        化成人形的他趁着天未亮，又缩回了被窝里。

        开着空调的房间很暖和，只是他的手脚却很冰凉。

        凌晨五点的和乐市落起了大雨，窗外寂静，能听得见雨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合着这幽幽雨声，他缓缓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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