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哪怕你想做一匹孤单的狼，这个世界也会逼着你融入人群。

        正在用尽全力捏着握力器的帝凛如此想到。她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快要脱力了。尽管——好像还有很多力气没使出来，但她并不懂得什么技巧，因此就算累的快要吐舌头翻白眼了，还是没有能达到她期望中的数值。

        而一旁的牧也婷倒是轻轻松松就达到了顶值。考官慌不迭忙地喊停，生怕这位熊姑娘一不留神就把仪器给捏爆了。

        另外两个男生的话就不说了，反正他俩的身体素质也就那样样吧。兽人的药剂好像并没有给他们的体能带来多大的提高。

        在卓寒兮这一边，留着满腮络胡子的考官一见她那弱不禁风的瘦小体格就不自觉地摇头，从蠕动的双唇中挤出“啧”的一声。

        结局显而易见的，她没及格。但令帝凛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的却是卓寒兮那一脸轻描淡写的神情，分明就是根本没把测试当回事儿！

        然后是长跑耐力测试。“好，请问多少米？八百？”你想的太简单了。“一千二百米？”还是太少了。“什么！两千五——”

        我都不敢上了，跑完这个——如果跑得完的话——我还有余力去做其它的项目吗？帝凛看向周围的人，或是做运动健身，或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怎么可能跑得到终点呢？想当年我在学校里也就只能跑个八百米（万恶的体测），更何况在实验室里龟缩了这么多年，再怎么说也肌肉也已经萎缩得不成样子了吧？这怎么跑得动！（完全忘了自己呆在实验室里，还要天天跑，还要天天体测，甚至搏斗的屑帝凛）

        帝凛带着一百个不情愿，慢了一步，只能站到最外侧的跑道上。

        “嘟——”低哑半损的哨声响起。帝凛凭借着以往体测的经验，拔腿就想要往最内圈跑。但是其他选手起码都是成年人，个个都比她腰圆膀阔，硬要挤的话恐怕会有骨折的风险，稍不留意，还可能被他们前后挥动得正激烈的壮胳膊迎面劈到，捅个鼻血喷涌。

        帝凛试了几次，百般无奈之下只好留在了中圈，以防人多的踩踏事故不幸降临到她身上。

        这不？几步开外已经变作一片凌乱了——叫嚷声、打骂声、痛呼声，与无数条胳膊和腿交缠在一起，显得好不热闹。

        看来最理想的状况只能是弯道超车了，帝凛用力蹬着脚下实在算不上平整的土地。这些兽人也是真穷啊，就没办法修了个塑胶跑道吗？不对，这儿又不是学校——等等，不能再想了，思考会大幅消耗我的体力，那就只管往前冲！

        从内道里面超过去？好像是个不错的办法，嗯只要他们别说我违法犯规就行。没有说就不算！为了拐弯，帝凛刻意放缓了脚步，一下子就落在了最后头，身后那几个兽人已经开始翻白眼了，体质真不行。等等小寒是不是也包括在内？

        也许只是他们从没吃过一顿饱饭呢帝凛的肚子猝不及防的咕咕叫了起来，她这才想到更深层次的原因。既然都融合了野兽基因的话，按理说体力也不会太糟糕？

        我们怎么可能，跟那些处在温室里的花朵一样？一想到这儿——忍不住又想了——帝凛狠狠一咬牙，竭尽所能飞也似的冲着前方奔驰而去。

        尽管跑到了终点，但是她的名次依旧不容乐观。无端的绝望在心中升起，越攀越高，就像一株受到了某种诡异光线照射的小树苗，往上攀爬着，扭曲着，生长出蜿蜒的枝干。

        我的体测真的是糟糕透顶。帝凛懊恼的想法像锤子般重重击中了她的后脑，几乎令她整个人都要瘫坐在火热的地上。不行，这只是区区长跑，接下来还有这么多测试，容不得我在这儿怨天尤人！

        接下来又是短跑（美名其曰是爆发力测试），跳绳（弹跳力测试）什么的。

        “我的天呐，这些究竟是谁想出来的花招，脑容量也太大了。还不如直接让我随便抽签，抽到哪个算哪个工作好了。”休息期间，帝凛无意对上了同伴的眼睛，忍不住脱口而出。

        牧野婷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但她也只是喘着气耸耸肩，道：“你还有力气开玩笑，我就不担心了。不过要是抽中了打扫厕所，你会去吗？”

        “唉这个嘛哎呀，我看到鲍凯了！他融合的野兽是黑豹吧？还以为爆发力会很强呢，没想到啊——他短跑怎么不用瞬移呢？”帝凛抬起眉毛，看向不远处赛道上的黑影。

        “也许他不想要被选进猎荒队吧！”钟毓生上气不接下气地揣测道，他看起来比她俩还要疲惫上十倍。

        “嗯，可是之前那个华姐不是说，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不会进猎荒队吗？”

        “也许是——他怕以后会被选进去，呼呼。据我、观察，好像不是所有的兽人都会，异能，就是、我们这样子的异能。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肖觉渐之前说过、我们是最新型的实验结果。嗯，哼。”钟毓生说道。

        “你还是歇着吧，别说话了。”帝凛叹了一口气，看到赛场另一头的考官宣布比赛结束，开始统计结果。人群纷纷散开。

        “我们才不是实验结果，呸。”牧也婷狠狠地啐了一口，“我们只是一群无辜路人，被卷进了一场恐怖科学家的阴谋实验里！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净。”

        “都在这呢？”这个时候鲍凯突然插进来，累得喘气，尚未从刚刚的短跑中恢复过来，“唉。看这样子，有些人只能去找别人吃剩下的。”

        “不至于不至于。”帝凛叩了一下太阳穴。她注意到，天空已经越变越紫了。刚才好像还炽热的双日似乎一下子收敛起了它们的威慑，慢慢向西边落下。

        鲍凯也没在意她的回答，转去找一边乘凉的钟毓生了。

        “其实我觉得他——这么收敛，不搞瞬移的话。”牧也婷抬起手撑在自己的眉毛上瞭望，小声说道，“是想干嘛呢？”

        “得了吧？”帝凛本来想冲同伴翻个白眼，但又感觉这样子不太友好，于是转而把它投给了天空，“看那小子的样子，我真觉得他脑袋要是不长成原来的三倍大，实在是太可惜了——那样所有人一看到就会知道他智力超群，惊才艳艳，立马就会给他安排最有脑力、最需要技术的活！”

        “别开玩笑了。”牧也婷露出一副苦笑的表情。

        “好了——结果出来了！”这个时候赛场另一边，一位戴着深蓝色鸭舌帽的兽人拿着单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的好几个指头都是乌漆抹黑的，耳朵上还夹着一只短铅笔。即使是在帽檐阴影下，帝凛也能看到那人的双眼格外凸出，还在不停转动，活脱脱一副受尽使唤、殚精竭虑的神经质模样。

        “啊，要开盲盒了。”钟毓生一下子站了起来，焦虑地跺着脚。

        “哪是开盲盒，明明就是有依有据的。”牧也婷瞄了他一眼。

        “我倒不担心，”帝凛嘟囔着，“大不了我就在街头搭个铺子买冰块。现在还是夏天呢呵。”

        “唔唔，”钟毓生结结巴巴地说，“那我不会被他们拉过去当工匠吧？”

        “要是的话你就认了，这也蛮适合你的。”牧也婷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十三号帝凛，冰场工。十四号牧也婷搬运工。十五号钟毓生维修工。十六号鲍凯计算工。十七号卓寒兮暂无。十八号”

        啊啊啊啊啊。帝凛表面上一脸镇定，内心却土拨鼠尖叫。竟然和我猜的差不多？但是牧也婷——这是什么噩梦中的场景啊？俗话说学不好就要去工地搬砖，可是现在，她岂不是连证明自己是好好学习的料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嗯，和我想的也差不多，不过就是些体力活。”牧也婷转过头来，悻悻地对帝凛说道。

        “呵。”帝凛已经想不出什么玩笑话，来形容她同伴获得的职位了。搬运工？浑身都是肌肉的熊女？这很适合你真实际呀。

        “但是为什么卓寒兮是暂无啊！”钟毓生从她们两个背后探出脑袋，悄咪咪问道。

        “暂无就是”帝凛和牧也婷同时开口，随后又一并打住，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我俩也不太清楚内情哇。

        “去问一下？”鲍凯出现在钟毓生后边，单手撑腰，好像还在喘气。

        有道理，真实际呀！

        “哎呦喂，暂无的意思就是，”被他们追上、正准备离开的蓝帽小哥，无奈地扯了扯自己的帽檐，“就是现在没有适合你们的工作，所以就先让你们闲下来了。以后你们得自己再申请。”

        “啊？那这样的话，她还有物资吗？”帝凛紧张地问道。

        “怎么可能？这里都是要靠实力吃饭的。”那小哥不耐烦的把自己的衣角往裤腰里一塞，跑开了，“别再打扰我了！我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呢！”

        看来体质差，在这里的确在很难混，唉。帝凛郁闷地叹息了一口气，她都不敢去看跟在他们身后的卓寒兮的脸。

        此刻帝凛内心仿佛被人倒满了一桶苦水，真的很想拉住卓寒兮的胳膊就对她来一通碎碎念，讲的净是些什么老妈子关切的话，像什么：我平时跟你说了呀，你都不听呀；叫你不这样啊，偏要那样啊；叫你多锻炼啊，要要啊啊啊；跟你说了脸色不要摆太差，要多笑笑啊！好吧，其实这些我自己也做不到。双日对小寒也太不公平了。

        “等下，那我们住晚上住哪儿？我还没有吃晚饭呢。”牧也婷一只手摁在肚子上，抬起头问道。

        “我从那里顺了一张纸过来。”鲍凯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好像在讽刺对方一点准备都没做，“这里是测试场，餐厅就在这附近，还有待会儿他们就会给我们讲详细的位置，能不能下次留点心？”

        “啊，是吗？快点跟我们晚饭在哪吃吧？我都要饿死了。”钟毓生也凑上来，“先吃饱饭才有力气解决一切嘛。”

        当一盘一盘的压缩饼干与水（还带了点小虫子）被摆上勉强能被称为桌的石凳上的时，帝凛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又不饿了。

        我早该想到的，我之前在期望着什么呀？帝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哀嚎着疲倦，渴望休息一下。

        她从破碗里拿出一块饼干，塞到嘴巴里面嚼了两下。呕——是葱油味的压缩饼干。难吃死了。

        帝凛对面是一个面黄肌瘦的男生，看上去应该比她还大两三岁，但是瘦得皮包骨头。此时他已经把水倒进了碗里，将饼干搅成类似粥一样的东西。看得帝凛更想吐了。

        她瞅了一眼牧也婷的碗里。“我拿一个你的行吗？我可以拿我的一个跟你换。”看到牧也婷稍微点了下头，帝凛立马从她碗里拿出来一个嚼了两下，生怕她后悔。

        哇，是花生味的，比我这个好吃多了。她差点脱口而出。帝凛转向牧也婷：“我跟你换，行吗？”

        “你这个能好吃到哪儿去？”牧也婷皱了皱眉头棕色的眉毛扭成一个疙瘩。她从帝凛的碗里拿出来一个放进嘴巴里嚼了嚼，“咳，味太熏了。”

        好吧，我就知道她不会同意的。帝凛把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跟你换全部的不行。”牧也婷开口却是意外的宽容，“但你换一半吧！我吃过比这更难吃的。不会饿到搬不动砖的。”

        “哇，谢谢你！也婷你真是世界第一好人。”帝凛由衷感叹道。她一把抓过了牧也婷碗里大约一半的饼干塞进自己碗里，再将自己原先碗里大半都倒进了牧也婷显得空落落的碗里，“我把全部的葱油饼干都给你也没关系，真的。我吃不了那么多。”

        “你是生怕我长不胖啊。”牧也婷抓起一块饼干大嚼特嚼起来。看起来颇有饕餮模样。

        “不过你也不要吃太少了，怎么说打工也要保留点体力？”她们旁边突然走过一个戴着蓝色帽子的人，在他们身边放下来两张纸，说道：“明天一早就开始工作，不要起迟了，否则要扣你们物资的。”

        什么？帝凛吓得一把抓起那张纸，眼睛胡乱地在纸上扫着，“六点就开始工作，晚上七点结束，工作内容具体视情况而定，没有休假。缺了工时要扣物资？！这也太！”

        从制定规则的人的角度来说，很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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