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山脉蜿蜒，绿树拔荫，倒不嫌晒，只是人又累又渴，困厄交加，生怕一头栽下去怎么也挣扎不起来了。

        碧绿色的树，浅绿色的草，逐渐在帝凛眼中晃荡得失了轮廓，连成一片漫山遍野的绿色，搅得她头昏眼花，心底按捺不住火气上涌。

        渴渴渴，本人想喝水。山上山下不见水，脚底发软走不动！

        “马上，就要到了”肖觉渐虽作为唯一的成年人，也已显露疲态。他伸手揩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自己反而在一棵树裸露的树根上坐下了。

        帝凛艰难回头望了一眼。除了牧也婷，其他人都还在后头几十米开外远远地跟着，黑点般的身影在山头迟缓地挪移着。要不是脸颊边擦过的习习凉风，她还要以为整个世界的运行此时此刻都慢了下来。

        但帝凛实在不敢驻足稍息，她深怕自己一旦坐下来或是停住脚，就再也走不动了。以前都是在跑步机上苦练体力，哪有走过这么崎岖的山路啊！说是山路都算夸它是条正规路了，他们六人分明是在荒野大求生嘛！

        “我看到前面有、有小溪了”牧也婷吭哧吭哧得说道，熊类的小耳朵随着她的喘息一扑一扑的。

        帝凛一听，原本软塌塌贴在头发上的耳朵瞬间立起：“有？在哪？”

        不等牧也婷指示，她眼角的余光就捕捉到山脚下有什么在阳光下闪烁跳跃的东西，顿时想也不想，拔腿就奔，几乎是连滚带爬翻下山，险些扭了脚，背后扬起一阵尘埃，隔几秒就有被惊动的蚂蚱蹿出三寸高的草丛。

        小溪，真的是小溪！重点是，有水了！

        帝凛一时刹不住脚，切切实实栽了个跟头，连滚着在草地上来了几个筋斗。扑鼻而来是泥土与青草的气味，脸上少说也溅上了泥点。她也来不及爬起，直接匍匐着腾到岸边，那潺潺流水声在耳中简直就是天籁之音般作响。

        帝凛坠下脑瓜子，啜饮起来，一时间除了爽快竟然没有任何别的感受。

        直到快喝不下的时候，帝凛才发现自己的鼻子浸在水里，一直就没有正常呼吸过。她忙抬起身子，感觉水珠飞溅了自己一身。解渴后，即便暴晒在炎炎午日下，她也没有先前的躁动不安了。

        身后随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帝凛回头一瞥是牧也婷追上来了。她跨大步踱到河岸边，掬起一把水就泼到脸上——帝凛连忙闪到一边，注意到有一条蝌蚪大小的鱼儿跃到空中——权当作是洗了一次脸，而后才转身对着帝凛戏谑地说道：“你那么口渴，刚才怎么不跟我一起下车去？”

        “呃这个解释起来很复杂，深究的话要探讨到人性天理层面”帝凛偷偷瞟了一眼后面，其他人还没影呢，“简单来说就是我当时不想也没有想到要去和河水毕竟我不——”

        “行了行了，这么复杂就别说了。”牧也婷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只想给你道个谢，不然我恐怕半天都上不了车。”

        别啊，姐姐，你这样我很尴尬的！帝凛实在不知道回什么好，只能马马虎虎道：“嗯，没事”

        牧也婷真像没事一样，下一秒就转移了话题：“他们还没跟上来，估计都累垮了。可你觉得那肖什么渐说的话靠谱吗？我们要不要再留个心眼？”

        留个心眼那是肯定要的呀，谁会无缘无故相信这样一个大叔呢帝凛心里吐糟着，嘴上却说：“留就留吧，但是在这种荒山野岭，我们不跟着他又能逃到哪去里呢？”

        “我倒是好奇，实验室里那群人直到我们逃跑就不会追上来吗？这都过去大半天、哦不，是一天一夜了，后面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动静不是正好吗？省的又要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大逃亡。”帝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起身往树荫下走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万一这是肖觉渐跟那些人联手搞得一场把戏呢？”牧也婷赶紧追上。

        帝凛认真地想了想，“把戏那就把戏吧，反正他们就算是搞欲擒故纵，我们也逃不出去。”

        “你”牧也婷几乎气死。帝凛一下子心里发毛，表面故作镇定，其实已经准备见机开逃了——但是牧也婷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攥紧的拳头也松开了。

        帝凛——还是余光瞟见的这一幕，不知为何暗暗心揪，只好回过头来对她咧咧嘴，露出一口比起正常人类更加锐利的牙齿：“但是，我敢保证——只要一有机会，我会一口咬死他们的！”

        “你这是”牧也婷哭笑不得，“跟野兽呆多了？连自己的行为也受影响了？”

        帝凛赶忙把嘴合上，但是为了回答又开口了：“怎么说？难道你在那牢里也杀过野兽？是他们放进来的？”

        牧也婷又端详了她片刻，才开口：“我在监狱里杀过兔子，杀过野猫，还有猎豹和郊狼。但我没有像你那样的能力——结冰？我靠的只有自己的一生蛮力，有时候真的很容易丧失理智，忘记自己本质上还是个人类——大概吧”

        看见帝凛一脸茫然，她加紧补充说：“我只是，在车上那次，其实事后想想也是挺对不起那个小男生的，我就是很难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还会酿成大祸——所以我想，你、能不能请你在我发狂的时候多加注意不是要你上去搏命！”看到帝凛恐惧的眼神，牧也婷忙摆摆手。

        “其实什么方法都可以，只要能阻止我伤害别人——在你能自保的前提下”

        帝凛截掉牧也婷的话尾音：“自保？你能确定我在你发狂的时候自保一点也不费劲吗？”

        牧也婷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帝凛后方：“那算了吧，毕竟其他人”当帝凛迈步向后面跟上的同伴走去时，她只听到了“与兽搏杀”四个字，但也够她毛骨耸立了。

        真的是，人为什么想要把自己变成兽呢？都进化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还想再退化回去？

        “怎么样？水好喝吗？”肖觉渐远远地对着她们喊。

        帝凛挥了挥手，“一般一般！”

        “我们就要到了，看见么没——小桥流水人家！”

        “没”你不知道我是个近视眼吗？哦你肯定不知道了，我从来不喜欢带眼镜的，被捕的时候也没有带在身上，而小寒好像也是个近视的，但是在医院里就把眼镜摔碎了

        帝凛在心里默默吐槽着，抬头又看见肖觉渐身后互相搀扶着的俩男生，真心感慨鲍凯戴着的那黑框眼镜才是他本体吧，到现在还能保存的这么好。

        “我看见了！在那山谷中间露出来一点点！”牧也婷大声呐喊道，右手食指在她前方比划着。

        帝凛却反其道而行之，没往乡村跑，而是一直跑到队伍最后头才找到卓寒兮——瘦得皮包骨头，眼神也是像打蔫了的小草一样毫无色泽。话说她这个同伴从车里下来状态就一直不咋滴好。

        “内个，你累不累？要不要喝水？还是——”帝凛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心里有些起毛，生怕她一不留神下一秒就头栽在地上，“我扶你？”

        卓寒兮只是嘴唇蠕动，并没有开口应答，帝凛甚至怀疑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但看卓寒兮那个样子又不放心，只好当作是她默认了。帝凛一把揽过同伴瘦兮兮的肩膀——真的是只剩下骨头了然后稳住身子，迈开步子。

        还没走几步，右臂突然一沉，旁边的人开始下坠。不对，我怎么感觉自己是在拽着个尸体，呸呸，麻袋在走呢？帝凛往脚下瞄了一眼，算了“还是我背你吧。”

        背不动！怎么想都背不动吧！帝凛在心里疯狂吐糟，在现实中却默默努力，用尽各种方法，试图把跪在地上死活没反应的人拉到肩膀上带走。

        可惜事与愿违，帝凛最好的一次，也仅仅是做到——把卓寒兮的上半身扛到自己的肩上。正当帝凛以为可以走了的时候，一不注意，卓寒兮整个身子都从她弯着的腰身上滑了下去，真就要像个死尸一样软绵绵瘫在地上。

        若不是卓寒兮的胸腹还在一起一伏，而且神情也相当恼怒，帝凛估计自己就要喊救人了。

        她突然注意到卓寒兮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出现了许多红斑以及晒伤的斑痕，咋回事了？

        正当她苦苦思索着的时候，牧也婷赶来帮助她们了。能跳车喝水的女生果真就不一般，直接就把人扛了起来，帝凛帮着把卓寒兮推到牧也婷背上，一路上搀扶着。

        “她这是中暑了吗？体质太差了。”牧也婷边走边问。

        闻言，帝凛试探性地摸了摸卓寒兮的额头，“呃，没有变凉啊？应该只是太累了吧。唉？等等！”

        帝凛的目光，从卓寒兮紧缩的眉头，转移至此刻因为她的触碰而微微睁开的眼睛。

        粉红——色？帝凛愕然地盯着卓寒兮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跟小白兔一样，分明是没有黑色素的缘故。她脑中灵光一现，好像记起了什么要事。“哦，对了！小寒是轻度白化病患者！不能晒太久的太阳！”

        惨了惨了！这小妞，自己也真是不注意，愣是憋着劲儿自己熬了这么久，这下好了，都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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