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百密一疏

　　一听刘章的话，一个奴仆大惊，如遭遇瘟疫，“呼啦”一声，四下散开，将王大孤零零留在当地。

　　马原也讶异看向王大，一脸的半信半疑，王大可是他父亲的贴身亲随，一向憨厚老实，安分温顺，更对他们马家忠心耿耿，此话如不是出自刘章之口，别人这么说，他早一口唾沫吐他脸上！

　　王大抬起头，憨厚的脸庞满是茫然，对刘章道：“大人，你、你是说，俺是害死马韩氏的凶手？”

　　一看他的模样，无论马原还是一干奴仆，都心头浮现出荒谬的感觉：这么一条老黄牛一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凶手？就是别人害了他，他也不可能害别人，况且还是如此一个心机深沉之辈！

　　“你的这层老实温顺的保护色，是有意为之的吧？这层保护色，可是帮了你的大忙，让你在马家后院存在感极低，几乎成了一个透明人，无论你干什么事，都难以招人怀疑！厉害啊，即使本官我，也不得不佩服你心机的深沉精巧。”刘章一拢折扇，赞叹道，“你不用忙着辩解，刚才说“官官相护”的人是你没错吧，我早认定凶手是你，一直盯着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抬头看我，只有你低着头。”

　　“大人，就凭这点，你就断定俺是凶手，俺不服！”王大黑黝黝的脸上满是倔犟。

　　“我自然有证据，让你心服口服！”刘章“哈哈”一笑，“要知道，有句话叫做“百密一疏”，而你恰恰相反，正因为思虑太过周详，反而露出了破绽！你的破绽，就是不该打扫粮仓！我问过马福，粮仓一直是你管理，前几天，你以夏粮即将收获为由，忽然将粮仓里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我爬到粮仓顶上看，发现粮仓顶居然也清扫的一尘不染，——而那户人家清扫粮仓，会清扫房顶？特别你往年，可都没有清扫过房顶！”

　　到了这时，马原也恍然大悟，将父亲扶了起来，怒骂道：“好你个狗贼，还真是你？你早算计好了，要趴在房顶上通过粮仓天窗吊死马韩氏，粮仓顶落满灰尘，你趴在上面会留下痕迹，办案缇骑一旦对马韩氏死因起了疑心，爬上房顶一看，就会识破你的诡计，因此你提前将房顶打算干净，留不下痕迹！你这个狗贼，还真想的细致周到！”

　　王大挺着脖颈，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跳脚大叫道：“我不服！我不服！你们没有证据，就因为我打扫了粮仓，就说我是凶手，你们这是找替罪羊，给这个老家伙脱罪！”

　　“思虑清晰，言谈有理有据，你的这番话，可不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长随能说出来的！哈哈，辛苦多年打造的人设可就崩了，怎么，不要了？不心疼？”刘章大笑道。

　　这时候不仅马原，连同一干与王大朝夕相处的奴仆，也看出不对来了，惊讶至极地看着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的王大。

　　感受到周围原本熟悉的眼光，忽然变得陌生而惊疑，王大为感觉到不对，慌忙变回老实巴交的模样，固执的重复道：“我不服、我不服……”

　　“让你服，也是容易，你不就是以为我手上没有证据吗？我拿出确凿证据，你还能嘴硬下去？”刘章悠悠然道。

　　王大抬头小心看着刘章，眼神一丝警惕闪过，显然对刘章，他真个不敢掉以轻心了。数年来，不知多少个不眠之夜，他躺在床上，是推敲又推敲，算计又算计，想出了这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那知在这个家伙似乎足以看透一切阴谋的双眼下，居然完全无所遁形，如此不堪一击。

　　“证据，其实一直都在你自己的身上！”刘章一挥手，孙科弓走上前，伸出手，从王大身后左腋，在众目睽睽下，轻轻捻起粘在上面的一根头发丝粗细的泛白绒线。

　　“你还有什么话说？这才是真正的百密一疏！——这根丝线，眼熟不？你敢说，不是你当晚撕扯马韩氏衣衫，不小心粘上的？马韩氏被撕碎的衣衫，可还保留着，一比对，就真相大白！”刘章接过丝线，轻抖着，冷冷道。

　　王大年面如死灰，看着刘章，颓然道：“你胜了，斗不过你，我认输！”

　　“认输？你应该认罪？”刘章冷漠道。

　　“认罪？我凭什么认罪？”王大面目狰狞，握紧双拳，不甘心的道。

　　“你这个畜牲，我那儿对不起你，你如此陷害我！你吊死那个贱人，还不应该认罪？你就应该和她一起，都统统去下地狱！”一直受惊吓过度、这几天一直没有缓过劲来的马步贞，随着刘章将案件大白天下，明白了自己那晚是被王大与马韩氏给耍了，根本没有鬼，这时陡然来了精神，跳过去，抬起巴掌对王大劈头盖脸抽过去一边忿忿怒骂。

　　“不得打骂犯人！”孙科弓大喝道。

　　“让他打，让他打，让他打死我吧！”王大嚎叫着，低头一下拱进马步贞怀里，左手一圈，牢牢搂抱住马步贞后背，右手自怀里掏出了一柄寒光四射的杀猪刀，“噗嗤”“噗嗤”对着马步贞胸腹捅个不止，活活在众人面前，将马步贞给捅了个稀巴烂！

　　一干奴仆那里见过这个？吓得肝胆俱裂，一哄而散，而马原居然跑的最快，躲的最远！

　　刘章护着孟户，也飞快后退。

　　孙科弓腰刀出鞘，挡住王大，大声喝骂着：“好家伙，你还敢当众行凶！呔，看孙大爷我今日怎么拿下你！”

　　四名万安县衙役，也纷纷掏出铁链、铁戒尺，大声呼喝，配合孙科弓，将王大包围住。

　　“还以为老子是往日任你打骂的温顺猪牛？不知死活！”王大丢下马步贞破破烂烂、彻底断气的身躯，不屑吐了一口唾沫在上面，舒展了一下身骨，“咯吧”一阵轻响，沾满鲜血的身躯一下窜高了一寸多。

　　刘章这才发现，王大不仅身躯健壮，更极为高大，再看着他漫不经心冷酷气息流露的面容，情知这才是他的真实面容！

　　刘章叹息道：“这些年，隐藏的很难受吧！”



　　“不难受！这辈子没有白活，临死前，总算出了这口恶气！可惜这厮不像他爹这么蠢，跑得太快。”王大遗憾看了躲的远远的马原一眼，又对刘章道，“你与这个女扮男装的雌儿，都是好官，你也是职责所在，我感觉到你查案过程中的心理挣扎了！你能秉公执法，将我揭穿，我反而很高兴，这个狗日的世道，就是因为你这样的好官太少，我们这些老实无能的百姓才过的这么苦！”

　　“承蒙你看得起。”刘章道：“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理解，既然你对马步贞如此仇恨，这么希望他死，那一晚你完全可以将他手刃，为什么还要留他一命呢？”

　　“一刀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他？我查过律法，像马步贞这样的罪责，要被关在大牢，判斩监候。我就是要让他进入死牢，数月惶惶不可终日，最后再被砍掉脑袋，——不如此，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投降吧，我争取保你一命！”

　　“你保不了！而且，我也活够了，这个世间，没有什么好留恋的！”王大转头看着四周，慨然道，“前半辈子虽然憋屈，最后时日能够快意恩仇，我王大能这辈子也值了！”

　　说完，他手腕一翻，调转刀尖，“噗嗤”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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