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烈酒温柔

图南坐过温醉开的车，知道他开车时喜静。

        但是她从没觉得这么车内这么安静过。

        车行中途，图南试着搭话，“哥，你喝水吗？”

        温醉：“不渴。”

        不是不喝，而是不渴。

        图南用上了阅读理解的所有技巧，最后试探性地问道：“哥，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啊？”

        温醉的指节扣着方向盘，眼前划过那个男孩子挡在图南面前的样子。

        啧。

        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他睨了下图南，收回视线，慵懒着声音问着，“那些是你在班上交到的朋友？”

        图南有问必答，认真点头，“是一个组里的。对了，哥我在李教授组里！”

        温醉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

        他又问道：“都叫什么，我也认识一下。”

        图南歪着头，努力描述得像一点，“扎马尾的女孩子叫朱丽丽，齐耳短发的叫张静楠，还有两个男生，一个是周以……周以恒，还有一个高点的是项和。”

        原来叫项和。

        温醉听着，不咸不淡地说着，“人名记得挺清楚。”

        图南没察觉出这话的不对劲，只觉得温醉的语气比刚才好多了，于是靠回椅背上，“一个组的总要认识的。”

        温醉轻笑，“最好是认识的程度。”

        图南没听清，本想问问，结果她看到有水果店，立刻请温醉停车。

        温醉从后视镜里看到扒着窗户的图南，有点好笑，“你要干什么？”

        图南正要说话，眼珠一转，留了半句，“买桃子啊，黄姨说温怜姐姐爱吃桃子。”

        温醉停车时，顺手抽了钱夹给图南，不料被图南推回去了。

        “我可是年年都拿奖学金的人！你小瞧我了。”

        “小屁孩儿。”

        车速逐渐慢了下来，等车停稳后，图南从书包里翻出钱包，麻溜地下了车。

        小姑娘个头不大，跑得挺快，没等温醉下车，她已经到了水果摊前了。

        温醉沿着小道往前走，远看着小孩儿蹲在一盒子桃面前，跟店主说着什么，没一会儿就搬了一盒子桃。

        温醉刚到，图南就把挑好的桃子放到了温醉的手里。

        温醉眼看着自己变成劳动力，顿时：“？”

        图南抿唇压笑，“哥，俗话说得好，出钱不出力，就劳烦你搬过去吧。”

        这盒桃子看着漂亮，分量可不轻。

        温醉轻呵了声，到底不打算计较，“少买点。”

        图南点头，“知道了，哥你去车上等我吧，我还有水果没拿。那个我自己能拿动。”

        等温醉把那箱子桃子放在副驾驶上，又在车上等了一会儿，才隐约听见由远及近地小跑声。

        图南坐进车里，面颊通红，还在喘气，眼眸里却比平时亮许多。

        像是藏着点狡猾的小狐狸。

        她难得贼兮兮地笑一次，“哥，你闭上眼。”

        见温醉盯着自己，图南硬气地拍了拍钱包，“不出钱的就要听话。”

        温醉：“……”

        长这么大，他头一次被个小孩儿拿钱压着。

        温醉总觉得这小姑娘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想是这么想，但他还是闭了眼。

        一阵塑料袋的呼啦声响起，一点淡淡的香味飘出来。

        温醉的唇瓣和牙齿被某种水果打开，舌尖霎时浸了甜意。

        他睁眼，对上了图南的笑。

        小姑娘明眸流转，“黄姨不仅说了温怜阿姨爱吃桃，还说你爱吃草莓。我看到店里有，就请店主帮我选了一盒，你吃的都是洗干净的。”

        她双手的指尖扒在驾驶座椅上，“你放心，我一碗水绝对端不平，肯定向着你。”

        说完，她又往前凑了点，“哥，这个好吃吗？”

        温醉嚼着草莓，鼻尖浸了些除草莓外的香。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拉开了和图南的距离，用长辈的口吻教训着，“坐好。”

        图南：“……”

        这人怎么这样啊！

        不是吃人嘴短吗？怎么还教训人了！

        图南鼓着腮帮坐回去，皱着眉把草莓放在旁边。

        为了表达不满，还揪出其中一个草莓狠狠咬了一口。

        说两句小孩儿就不高兴了。

        温醉收回视线，发动车子时，无声勾了下唇角。

        —

        这次开车没再停留，温醉直接开到了温家老宅。

        图南以为老宅的意思是房子很旧，但没想到……

        居然是一幢别墅，还是带着大草坪的独栋别墅，估摸着周围都没有比这个占地面积更大的了。

        还是在帝都的别墅。

        她忽然想起刚才那句对温醉说的“出钱不出力”，觉得自己太肤浅了。

        屋外有人在打理庭院，一见到温醉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去，“少爷回来了，小姐！老先生！少爷回来了！”

        喊完一会儿后，别墅的大门被打开，温怜快步走出来，上去就抱了图南，“南南，好久不见了！”

        图南被温怜阿姨的热情包围，手也不敢乱动，只乖巧的问好。

        温醉见图南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于是把那箱桃子搬出来，“图南听黄姨说你爱吃桃子，特意给你选了一大盒。”

        温怜看到那些桃子，忍不住捏了捏图南的脸，“我们南南真好，还记得阿姨喜欢吃桃。”

        她站直身子拉住图南，“走，试试我给你买的衣服和项链。”

        三人进了别墅，拐进大厅，一眼看到了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温怜阿姨的丈夫，图南上次见过。

        另一个爷爷，看着样子有点凶，图南不认识。

        温怜先把人带过去，“爷爷，这是我闺蜜家的孩子，叫曲图南，是来参加q大训练营的。”

        “图南跟小锦一块儿叫太爷爷吧。”

        小锦是温怜的儿子，算着是跟图南一辈。

        温老爷子一头白发干净利落，眉头总是皱着，让图南以为这个爷爷在生气。

        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句，“太爷爷好，我是曲图南。”

        大抵是图南生得漂亮，看着让人喜欢，一向严肃的温老爷子也难得松了眉心，“小姑娘多大了？”

        “十六，明年开春就十七了。”

        “准备学什么？”

        “如果能直升，我想选人工智能与设计专业，以后做设计师。”

        温老爷子看着小孩儿精神好，志向远大，笑声更加爽朗，“好好好，少年强则国强，你在帝都好好念书，有什么事儿找你温醉叔叔，让他去跑腿。”

        坐在一旁的温醉剥了个橘子递给爷爷，“行，都听您的。”

        温老爷子接过水果，分了图南一半，把人拉到自己旁边坐着，看了眼厨房，刻意压低了声音念叨：“你要开公司我可没管，但是你的婚事得抓点紧了。”

        图南听到“婚事”两个字，默默竖起了耳朵。

        温老爷子才不管温醉此时是什么表情，一个劲儿地唠叨，“人家陶钰知道你也来，都在厨房忙活半晌了，你去看看人家。”

        温醉想假装没听见，冷不丁被自己姐夫拍了一巴掌，眼神示意他老实点。

        无奈，他起身，“知道了。”

        等温醉走了，温怜没忍住笑声，“上次我叫他他还不来。要不是我们图南，还请不来咱们家这尊佛呢。”

        说罢，她拉起图南，“我们图南也要打扮得漂亮，以后一定是个学霸美女。”

        ……

        图南看着温醉折去厨房，忽然明白了温醉那天为什么不肯来。

        她垂下眼，跟着温怜阿姨上楼。

        拐上楼梯的时候，图南看到正在沏茶的温醉，还有站在他旁边的陶钰。

        视线不离，笑容明艳。

        图南扯扯嘴角，收回了视线。

        —

        温家的午饭吃得晚，等菜上桌时，温怜带着试完衣服的图南下了楼。

        今晚家里照顾的人都去了隔壁小楼用餐，在桌上的都是自家人。

        温醉往外端菜，陶钰在盛饭、分筷子，没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菜品。

        温老爷子坐主位，温怜的丈夫林西在旁边给爷爷夹菜，剩下两侧的四个位子，一边两个，还有一个温老爷子正对面的位子。

        图南搓了搓衣角，跟着温怜坐在了一排。

        她看得出来，这顿饭的主要目的是让温醉和陶钰多点相处时间，自己不过是跟着蹭饭的。

        该懂事的时候不能捣乱。

        图南刚闷声坐下，只听见自己旁边的椅子被拖出一道长音。

        温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坐在了图南的旁边、温老爷子的对面。

        等陶钰洗了手再走出来时，果然怔了一下。

        温老爷子看到陶家女儿的尴尬，立刻怒斥温醉，“人家姑娘都没坐，你倒是不客气了。”

        温醉扯扯唇，“这一排地儿空，她坐着不挤。”

        ……

        图南被温醉这番操作给惊住了，就连身边的温怜阿姨也忍不住低声叫他，“你别惹爷爷不高兴。”

        温醉跟没听到似的，“陶小姐，请坐。”

        陶钰干笑，压住心里的不舒服，拉开离温老爷子近点的地方坐下，“爷爷，我给你夹菜吧。”

        温老爷子叹了口气，也不好当着别家人的面继续斥责，只好瞪了温醉一眼。

        老爷子动筷，这饭才算平安开始。

        陶钰是话剧演员，嘴巴也甜，适时地给老人家夹点菜，还不断地逗他开心，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温怜和林西也在旁边帮腔，夸陶钰的手艺不错，又时不时暗示温醉给个回音。

        可惜温醉只吃饭，半个字也不说，跟尊金象佛似的。

        图南不擅察言观色，也感觉到了温醉的冷漠。

        她悄悄踹了一下温醉，用口型比划着，“哥，你说句话。”

        温醉睨了她，伸手夹了一大块排骨放进她碗里，“吃。”

        夹排骨的意思是，他说话了。

        图南：“……”

        这个小动作落到了正在看温醉的陶钰眼里。

        她捏着筷子，笑容停滞片刻，不觉加大的手里的劲。

        —

        一顿饭吃得图南胃炎都要出来了。

        温怜叫了人过来收拾餐桌，一家人在客厅说了会儿话。

        温老爷子看着温醉坐得老远，忍不住用拐杖砸了砸地面，“这沙发这么宽，你往我旁边坐坐行不行？”

        温醉正用刀削苹果，“爷爷，我手持利器不吉利，还是离您远点的好。”

        林西看着，怕爷爷生气，夺走了温醉手里的苹果刀，“你过去跟爷爷说话，我来削。”

        陶钰见此，又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图南，忽然叫了她的名字，“我想起来，正好有个东西可以送给图南。小姑娘应该都喜欢这些的。”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了条手链，又走到图南旁边，“这是我去国外演出的时候粉丝送的，是迪士尼的联名款。你还在学校读书，肯定舍不得买，这个送你戴着玩儿吧。以后有机会，我和你温醉叔叔就带你去这个公园玩儿，好吗？”

        图南不想接，只把手收起来，“谢谢阿姨，我不想要。”

        猛地被人叫阿姨的陶钰有点不习惯，可她依旧挂着笑，“收下吧，我还有好多，不差这一条。”

        图南绷着唇，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忽然，温醉走过来，把图南从沙发上拎起来，“下午不是跟同学约了吗？还不走。”

        说着，他把人带出陶钰的视线，结果还没走出去，就被温老爷子叫住，“你这个臭小子，给我站住！”

        温醉立在原地，可没有放开图南的手腕。

        他回头，“爷爷，您活到这个岁数，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我为什么要走，您不清楚吗？”

        温醉指的是陶钰那一番话和她这个人。

        温老爷子在商场厮杀多年，年龄虽大，耳朵却好。

        陶钰说的话有着什么意思，他也很清楚。

        但是陶家这个独女只看中了温醉一个人，人家放低身段地来家里忙活，孙子还不给面子，这要是让陶家知道了，还不得闹上门来。

        倒是一旁的陶钰笑了下，“爷爷，温醉不是说了要送图南去学校吗？照顾晚辈是应该的，上次听温怜姐姐说，温醉那套公寓都给了图南住。”

        温老爷子显然不知道这事儿，眼神满是诧异。

        温怜见状不对，立刻拦下了陶钰的话，“爷爷，图南学校的公寓出了点问题，是我让温醉安排图南就近住的。酒店哪有家里方便？这孩子聪明，说不定能成未来的科学家呢，您就当给国家培养人才了吧。”

        温老爷子的拇指在拐杖上摩挲，最后低声吼道：“滚。”

        温醉点头，“爷爷，我下次再来看你。”

        温怜跟着送出去，顺便把给图南的东西带上了。

        一出门，她就拉出图南，“南南抱歉啊，本想让你好好吃顿饭的，结果搞成这样了。”

        她苦笑，“陶钰有点被惯坏了，她今天的话有点难听，你别往心里去，下次再来好吗？”

        图南点头，她看到袋子里的项链，还是把它取了出来，“温阿姨，来之前妈妈嘱咐过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衣服我很喜欢，但是这个太贵重了，请阿姨收回去吧。”

        温怜知道图南的性子，也不再勉强，“好，那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温醉没再耽搁，拉着图南就上了车。

        一路上，图南总觉得胃里难受，又有点晕车，始终没有说话。

        温醉见图南闭着眼睛，以为她有点累，也没打扰，一到家就让图南去睡觉。

        他把图南领进房间，给她盖好被子，轻声说着，“好好睡觉，我就在外面，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去医院。”

        图南脸色是有些差。

        高强度的学习竞争加上在温家这出，她真的有点疲倦，只点了头，就迅速沉入梦乡。

        —

        这一觉一下睡到了傍晚。

        图南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

        她慢慢地坐起身，聚拢思绪，翻身下床，觉得心里也清净了很多。

        黄姨昨天去了趟乡下，说是弄点农家菜回来，所以不在家。

        图南出来的时候，温醉端了两碗米粥，看到她站在门口，招呼道：“过来吃饭。”

        两个人只开了餐厅的灯，光晕正好撒了一个圈，除此之外，周遭一片漆黑。

        图南没说话，拿起勺子吃饭。

        吃到中途，对面的温醉慢慢开口，“图南，我听李教授说，你们学校的宿舍修好了。”

        图南拿勺子的手一顿，又点头，说话声很轻，“是吗。”

        温醉放下勺子，一字一句地说着，“你们小组后期会有很多合作，我觉得，你在家里似乎不方便和他们交流。”

        空气凝滞一瞬。

        图南抬头，对上温醉浑浊的视线。

        “明天，回学校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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