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深蓝的夜幕上零散缀着几颗星子，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空中，撒下清辉。地上，金碧辉煌的未央宫灯火通明，一片繁荣景象。

        顾岚之在一众小太监的簇拥下走进内殿，他穿着一袭天青绣白梅锦袍，黑发散散地扎了个发髻，斜插一根碧玉簪，桃花眼波光潋滟，随便一个回眸，都带着一股恣意风流的味道。

        他在一众宫人的服侍下褪去了服饰，长腿一跨走进温泉斜斜地靠在池边，头往后仰，下半部分的黑发已经被打湿了，贴在他的身前。

        经验丰富的小太监立马会意，带着早就准备好象牙梳，上前去轻轻撩起他的头发。另外一个小太监连忙舀起水，将头发全部打湿后，用手然后轻轻按摩起顾岚之的头皮。

        顾岚之惬意地闭上眼，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头皮传来一阵刺痛，头发被人没轻没重地扯了一下。

        顾岚之的睡意立马散去，眉头紧紧皱起，嗓音透露出闭不悦道：“怎么回事？轻一点！”

        小太监手上的动作瞬间僵硬，小心翼翼的继续替他按摩，只是手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揉，揉的他头皮已经开始发疼了。

        顾岚之眉宇中染上了不耐烦，“你倒是换个地方呀！”

        这小太监是新来的吧？

        那个手艺很好的小凌子去哪了？

        突然，温热的泉水劈头盖脸的倾泻而下，顾岚之被浇地猝不及防，这下什么惬意、睡意都没了，他满脸怒气德起身，伸手擦了把脸上的水，水珠挂在浓密睫毛上，隔着杳杳升起的白雾，他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女子肤色白皙，一双瑞凤眼，眼尾上挑，添了几分凌厉，她瞳孔极黑，黑沉沉的，鼻梁高挺，又增添了几分英气。她的唇很薄，唇色也淡淡的，就算穿了一身素净的侍女服饰，也难掩一身贵气。

        顾岚之嘴动了动，汹涌燃烧的怒火的怒火立马熄灭。

        他即将脱口而出的“优美话语”硬生生地咽在了喉咙里，

        顾岚之揉了揉自己的脸，硬生生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他站起身，可却双腿一软，差点就在水里跪下去。

        顾岚之暗骂自己没出息，稳了稳心神站了起来，拿起挂在一边的外套随意一系，长腿一跨出了浴池。

        他这才看见钟离清身上的大半衣服已经被他打湿了，露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钟离清微微垂着头，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完了，真完了！

        入宫三年，他就没见过崇安女帝这副模样！

        崇安女帝钟离清，是大英朝荣威女帝之后的第二任女帝。

        她继任之初，朝野上下反对，可她丝毫没有手软，整个玄衣卫倾巢而出，将那些人全部关进诏狱。

        连京城的青石板，都被鲜血染红。

        顾岚之已经成为皇夫已久，在外人眼里可谓是“盛宠不衰”，是不折不扣的“陛下知心人”，但是实际情况只有他自己知道。

        想到这里，顾岚之膝盖一软，就这么直直地跪了下去，满脸的“天要亡我”。

        没救了。

        钟离清一向平静的脸上出现了惊愕之色，她被突然跪下的顾岚之吓了一跳。

        顾岚之见她想要后退，连忙往前一扑，牢牢抱住钟离清的大腿：“陛下陛下饶命啊！”

        顾岚之鬼哭狼嚎，态度绝对到位，什么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就为了此时拿出来变现保命吗？

        有什么能比小命更重要？

        “公子！怎么了？”外面传来询问的声音。

        钟离清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想把这脑子不正常的公子从自己的腿上拉开，否则被人看到一定会引起各种不必要的麻烦。

        奇怪的是无论她如何扯，顾岚之就这样死死的扒住她的大腿，比浆糊还粘手。

        顾岚之感觉到钟离清在推他，更加惊慌了。

        要问顾岚之入宫这么多年学会了什么，不是什么诗词歌赋，也不是什么宫斗心计，更不是什么官场政斗，而是抱大腿。

        如何抱才能抱得牢，三年实战下来，顾岚之对这件事简直炉火纯青、得心应手。

        “公子！你要的酸梅汤拿来啦！”

        顾岚之腹诽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太监，活腻了吧！敢在这个时候进来，连点眼色都没有！

        “啊！陛下，臣知错了！”顾岚之一边喊一边用余光扫过去，整个人瞬间僵住。

        趁着顾岚之的短暂失神，钟离清终于把他的手从自己腿上扯了下来。

        “吉时？”

        顾岚之跌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地，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吉时。

        吉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等他反应过来，脸颊立马通红。

        吉时怎么会在这？他们二人不早就分路扬镳了吗？

        “公子，这个新的熏香味道不错啊！”一个娃娃脸的小厮又走了进来。

        “吉日？你怎么也在这里！”顾岚之看清这个小厮的面容后更加震惊了。

        吉日不是早就脱离了奴籍，自立门户去了吗？

        不对，吉日脸上的疤痕呢？

        他之前在军队里摸拿滚爬脸黑的和碳一样，一笑只见牙齿，怎么现在的脸这么白？

        顾岚之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环顾四周。

        洁白无瑕的雕花玉砖变成了朴质的木质地板，耗时耗力建成的人工温泉变成了狭小的浴池，钟离清更是一副侍女打扮。

        难道——

        这是在做梦！

        顾岚之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满眼的小星星，惊喜之情溢出胸口。

        他立马站了起来，捋了捋自己的长发，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到钟离清面前，眉眼飞扬：“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二丫。”钟离清低眉垂眼，神色平静。

        “二咳咳咳！”顾岚之听了她的话，硬生生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二丫！哈哈哈哈哈哈！”顾岚之笑的弯下腰，疯狂捶自己的腿。

        钟离清之前惯用的表情就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波澜不惊，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顾岚之脑海中幻想钟离清穿着繁复的龙袍，带着冕旒，坐在威严的五爪金龙皇座上，也是用这般神情说：“朕叫二丫。”

        “哈哈哈哈哈哈！”

        他再次被自己的脑补画面，逗得笑出了眼泪来。

        女暴君，你也有今天啊！

        既然你入了我的梦，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顾岚之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伸出两条长腿，一手撑着下巴，眉眼中尽是风流，简直和刚才跪在地上的他判若两人。

        “来！给爷擦擦头发！”

        顾岚之一双桃花眼眸光流转，紧紧地盯着钟离清。

        见钟离清向他走来，他的心里却打起了鼓，努力压制自己想要起身逃跑的冲动，生怕下一秒就被女暴君踹出门去。

        钟离清在他身前站定，抬手拿起挂在一边的干毛巾

        她手指白皙修长，可是顾岚之却知道，那双手心有多少练武时磨出来的茧。

        顾岚之被她逆来顺受的样子彻底取悦，他美滋滋地等着钟离清的侍候。

        钟离清低头看着手中的毛巾，思量片刻后，将顾岚之的长发头包在毛巾里，用力的搓了搓。

        “嘶——”

        顾岚之疼的倒吸一口气，他是多想不开让钟离清干这个！刚刚帮他洗头时差点让他喝个饱水，现在擦个头的手法简直就是在除草！

        “停停停！”他连忙喊停，夺过钟离清手中的毛巾，里面数不清多少根宝贝头发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顾岚之仿佛看到了自己英年早秃的模样，那该多难看啊！到时候钟离清肯定会嫌弃他，将他打入冷宫！

        “算了，笨手笨脚的，头发都不会擦，还是给爷捶腿吧！”

        顾岚之昂了昂脑袋，斜瞄了一眼钟离清催促道：“快点！二丫！”

        他将腿搭在茶几上，看向钟离清的那双桃花眼里眸光流转，更显潋滟，嘴角勾出一个弧度。

        平日都是他鞍前马后，端茶倒水又捏肩捶腿，现在可算有机会扬眉吐气了。

        “二丫，轻点！捏疼了爷，有你好看！”

        钟离清蹲下来，满头青丝垂下，遮住了她的脸。

        顾岚之舒服的眯起眼睛，嘴里不忘继续指挥：“二丫，从上往下慢慢捶。”

        他现在每说一句话都要带上“二丫”二字，不在这个时候抓紧过嘴瘾，等梦醒了就只能跪在地上喊陛下万岁了。

        顾岚之整个人都仿佛被泡在了蜂蜜罐子里，甜的冒泡，希望以后多做做这种梦。

        “换一条腿！”

        真的是出息了啊！

        吉时吉日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家公子心神荡漾的模样，心里不禁开始嘀咕：这位二丫姑娘手艺挺好啊！改日一定要向她请教一番。

        不过也不早了，是时候就寝了。

        就寝？

        顾岚之突然灵光一闪，看向了钟离清：“今晚，你来给本公子守夜！”

        顾岚之躺在床上，他眨巴着眼睛看着窗外。

        初夏天气已经有些热了，窗户都是开着的，偶然会听见几声蛙鸣。

        渐渐的，顾岚之进入了梦乡。

        “轰隆隆！”

        一声巨大的惊雷响彻云霄，不一会又一道闪电刹那间照亮了夜空，那一瞬间恍如白昼。

        顾岚之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伸手往一边一探，入手一片冰冷，没有睡过的痕迹。

        他很困，但任然努力支撑着眼睛寻找了一圈。

        钟离清睡在离床不远的软榻上，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顾岚之坐起了身，强撑着意识走到钟离清身边。

        钟离清此时脸色苍白，眼睛紧紧地闭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耳边是惊雷的巨响，伴随着沙沙的雨声，外边的寒气涌了进来，死死地将她包围，她只觉得浑身寒凉。

        她不敢睁眼，只怕一睁眼就见到满地的血迹。

        顾岚之步履踉跄的走到窗前，将其关好窗户后坐到软榻上，侧着身子躺下来，将钟离清搂入怀里。

        钟离清瞬间浑身僵硬，如受惊的小兽一般睁开眼睛，紧紧的盯着顾岚之，她握紧了手中锋利的铁皮，抵在了顾岚之的喉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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