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杖责四十

第二日，庄宁没跪够时间，却被皇上抱回了长清宫的事传遍后宫。

        用早膳的贤妃，将手中的汤匙往桌上一扔：“哼，得意什么？皇上抱她回长清宫，还不是看她有个中用的爹和哥哥？”

        侍弄药草的德妃，交待身边的婢女：“你知本宫不爱听这些，以后也不必说与本宫听。”

        逗弄八哥儿的淑妃，将手中的竹棍放下，似没了兴致：“皇上从来最是端方守礼，竟为贵妃做到这地步，看来是十分看重她了！”

        而成为各宫焦点的庄宁则睡到日上三竿才睁眼，一睁眼挽香就跟她说薛才人来了，已经等半个时辰了。

        庄宁闻言复又倒回她的小榻上去，她还没想好怎么跟薛映真解释呢，她怎么就来了？

        不是说好晚上的吗？

        “娘娘？”挽香对她这行为十分不解。

        庄宁闭上眼：“跟她说我……说本宫昨天罚跪一天太累了，让她晚上再来。”

        挽香尚未应声，红袖便急匆匆进来了，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去了。

        “娘娘您怎么还在床上躺着啊！”红袖上前道。

        庄宁：“本宫又不用上班，又不用上学，躺着怎么了？”

        红袖不管她说的奇奇怪怪的话，只道：“您快起身打扮打扮，周公公来了！”

        “周公公哪位？”她记不起来。

        “皇上身边的周茂小公公啊！”红袖说。

        庄宁哦了一声，想起那个眉清目秀年纪不大的白面小男孩儿。

        “本宫见周公公还要打扮？”即便周茂是慕容越身边的红人，她也不必如此吧，她爹可是丞相，她哥哥可是将军啊！

        红袖嘴角一抽，她怎么觉得这两天贵妃娘娘都奇奇怪怪的啊！

        “让您打扮自然不是为了见周公公。皇上在瑶台设宴与大将军共进午膳，请您一道去呢！”

        大将军？她哥哥庄朝？

        “大哥回来了？”她问。

        红袖点头：“是啊，您不是一直念叨大将军么，皇上肯定惦着你们兄妹情深，趁此机会让您跟大将军见一面。”

        庄宁跟庄朝兄妹情深？有多深？她在他面前会不会露馅儿啊？

        不过想来庄宁这样的性子，定是家里宠溺至极的结果，总之热络就行了！

        今日她的装扮比昨天给太后请安时要隆重些许，毕竟见娘家人，得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这宫中过得很好。

        出门的时候遇上了还等在外的薛才人，薛映真一见她便迎了上来。

        “妹妹，不是本宫推辞，只是现在皇上召见呢，本宫先走一步啊！”庄宁不待她开口便先发制人，说完领着红袖、挽香加快脚步从她身边走过。

        “等等！”薛映真叫住她。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才人怎么跟贵妃娘娘说话的？”红袖瞪着她叱声道，那气势还真像那么回事。

        庄宁拉了她袖子一下，示意她住嘴。

        那可是女主，咱们得罪不起的。

        “还有什么事？”庄宁话音刚落，薛映真便两步上前，走到她面前，从袖中拿出一只青瓷圆肚小药瓶给她。

        “这药我自己配的，外涂使用，效果很好。”薛映真说这话的时候，并不见有多热情，却让庄宁听出了几分关心。

        庄宁嘴角忍不住扬了一下，行，跟女主搞好关系，有利无弊。

        “那我就收下了！”庄宁接过来塞进腰间的衣带中，“谢啦！”

        “晚上，我还能来找你吗？”薛映真又问。

        庄宁想了想点头：“可以。”

        毕竟若没个合理的理由给她，想来她是不会罢休的。

        在这儿耽误了一会儿，到瑶台的时候，菜都已经上齐了。

        她扶着挽香的手，人刚登上瑶台观月亭，就听见一道爽朗低沉的声音响起：“近一年不见贵妃娘娘，娘娘倒是俞见稳重了！”

        庄宁抬眼望去，便见慕容越对面坐着一个身着绛紫色朝服的青年。

        青年看起来三十左右的样子，墨发高束，气势张狂。脸上带着粗粝的风霜之气，却半分不掩其俊朗之色。

        “皇上！”庄宁先朝慕容越福了福身，这才朝庄朝道，“本宫就当大将军这是在夸我了！”

        “哈哈哈哈哈！”庄朝笑出声，“还是半分未变，方才倒是我眼拙了！”

        兄妹二人你来我往一番，热络的氛围瞬间到位。

        庄宁坐下时微不可察松了口气。

        虽说慕容越特意请庄宁过来让他们兄妹二见一面，但眼下的场合可不适合她说太多话，只偶尔在慕容越问起庄朝与敌军交战的情况时，搭上两句。

        剩下的时间就自顾自吃了起来。

        伺候布菜的三个宫婢，当属挽香最忙，慕容越与庄朝又是说话又是喝酒，饭菜用得极少。

        挽香这边则是手都不带停一停的。

        其实庄宁极不习惯让人布菜，自己想吃哪个还不能自由发挥。

        慕容越也看出来了，放下酒杯道：“既是家宴，你们都下去吧！”

        庄宁一听，觉得他霸占自己床让自己睡小榻的事，也不是不能原谅了。

        庄朝则笑了起来：“贵妃尚未出阁时在家中便被宠得无法无天，没有规矩。父亲还指着她在宫中有所改变，皇上这般纵容，看来父亲的希望又要落空了。”

        “贵妃性子活泼，与宫中循规蹈矩的后妃不同，倒是更得朕欢心。”慕容越说着朝旁边的女人看去一眼，只见她听到这话时，微微呛了一下，“若是为了守规矩失了这份本真，反而是惜指失掌了。”

        庄朝也看向庄宁：“贵妃可切记，莫要辜负了皇上一番厚爱……”

        他话音戛然而止，瞪眼看着她碗中的蒸虾：“妹妹，你怎么开始吃虾了？”

        庄宁不解，她就是吃个虾，怎么把这哥哥吓得“妹妹”都出来了？

        “吃虾……不犯大靖律例吧！”她看着碗里的虾道。

        慕容越想起曾经有人似乎跟他提起过，长清宫饮食份例中的海错全部换成了河鱼，说是这庄氏之女有海错症，八岁那年吃过一次海错，差点要了性命。

        “李全，快去请太医来！”

        庄宁忽觉自己大意，看庄朝和慕容越的反应，这位宁贵妃八成是个海鲜过敏的体质。

        “我、我看见哥哥一时高兴得都忘了，”她忙放了筷子，企图补救一下，“幸好，就吃了一口，应该无大碍。”

        别人不知道，庄朝可是亲眼见过庄宁八岁时第一次吃海错，差点没救回来的样子。

        他皱着眉头，肃着脸道：“小时候不懂事便罢，身边总有丫鬟婆子看着。如今却还这般散漫不上心的样子，将来只会害了你自己。”

        这话说得重了，且不合身份。

        她是他的妹妹，更是慕容越的贵妃，当着慕容越的面，这话他实在不该出口。

        不过慕容越似乎并没有在意，道：“不是贵妃的错，是伺候的人没将主子的事放在心上。拖下去，杖责二十。”

        挽香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单薄的肩膀颤颤发抖，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出口。

        很快两个侍卫便上前要将挽香拖走。

        庄宁双目微瞠，出声阻止：“慢着！”

        是挽香伺候她用膳没错，但不想让人伺候的是她，发布号令的是慕容越，那虾也是在挽香退下后她自己夹的，怎么到头来却要杖责挽香？

        挽香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挨二十杖，这是哪里的道理。

        “皇上莫怪，这虾是臣妾自己夹的，与挽香无关。”庄宁软了声音道，“要说错，那也是臣妾错了！”

        这二十杖也不是慕容越非要罚，不过就是给庄朝一个交代。

        “主有过，婢不纠，婢之错。拖下去！”慕容越面色不动。

        庄宁秀眉微蹙，见那侍卫伸手要去拉挽香，心中焦急，起身直直跪了下去：“皇上，皇上念她初犯，饶了她这回吧！”

        笑话，哪家的奴婢敢纠主子的错？他这纯纯是为难人。

        “贵妃御下，过于仁慈，才让她们这般散漫。”慕容越起身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庄宁面带希冀看着他，却听他道：“今日朕便替贵妃惩治惩治这些不上心的奴才。”

        后面的挽香已经抖如筛糠，庄宁脸都青了，抽回手，一转身与挽香跪在了一处：“皇上要罚，便连臣妾一起罚了吧！”

        可最终挽香还是被拖下去了，杖责四十大板，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开口替自己的婢女求了情。

        太医来诊脉，庄宁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手臂上有了一些不起眼的红肿，微微发痒。

        “幸而娘娘用得少，臣为娘娘开副药，喝下去便无碍了！”

        庄朝这顿饭吃得很合心意，进宫前还听说庄宁昨日被太后罚跪了，虽然后来是被慕容越亲自抱回了长清宫，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皇上对庄宁的看重，今日他都看在眼里。

        庄朝走后，庄宁也装不下去了，她这会儿就担心挽香，怕她根本受不住那四十大板。

        “臣妾身子不适，先告退了！”说完也不管慕容越什么反应，转身便下了观月亭。

        她起身的时候浑然未觉腰间的小瓷瓶掉在了地上，而慕容越看见了，周茂公公也看见了。

        坐在观月亭上，微微一垂眼便能看见庄宁领着红袖已经下了瑶台，步履匆促往外走去。

        慕容越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这两日是不是给她太多好脸色了，竟教她这般没了规矩！

        “皇上！”周茂已经将那圆肚瓷瓶拾起，呈上来。

        慕容越没接，只问：“是什么？”

        周茂将瓶塞打开，倒出一些在掌心，粘粘的绿色液体，凑在鼻端闻了闻：“像是外敷的药。”

        说完不待慕容越再吩咐，赶紧躬身道：“奴才这就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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