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不好妖当

戚妄在床边儿站了很长时间,  大公子却并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看到他如此，戚妄已经明白了大公子刚刚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六岁孩子的身体里面有两个意识存在，一个就是先前跟他交流,  一口叫破他九尾狐身份的大公子,  而另一个则是刚刚哭闹不停的孩子。

        事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不过从刚刚和大公子的接触之中，戚妄大致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个大公子已经陷入了沉睡,  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戚妄抬起手来,  指尖触及到了大公子的眉心。

        原本眉头紧皱的大公子缓缓舒展了眉头,  他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呼噜声,  沉沉地睡了过去。

        戚妄收回了手，盯着自己白得发光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后，起身离开了大公子的卧室。

        之后戚妄又在东宫转了一圈,  不过并未发现些什么。

        太子和太子妃并未住在一起,  似乎失去了大公子这个依仗后，太子妃也失了宠，原本对她宠爱有加的太子也冷淡了下来,  他宿在侧妃的房中，而太子妃则一个人独守空房。

        刚刚大公子那里闹的动静其实挺大的，但是不论是太子还是太子妃，他们两个都没有过去查看大公子的情况。

        人心难测，明明是他们两个的亲生骨肉，但是在他们的眼中,  大公子本身或许还比不上他能带来的切实利益。

        皇上的宠爱就是大公子能带来的切实利益，现在大公子由一个神童变成了现在这么个普通小孩子，帝王的宠爱也同时消失不见了,  太子与太子妃对他的关注自然就少了。

        太子已经和侧妃安歇了，太子妃却没有入睡，她跟自己的两个心腹侍女说了很多，只有三两句是关于大公子的，剩下的全都是对她自己处境的担忧。

        戚妄并没有在太子妃的院落里停留多久，那些抱怨的话听得多了，让人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就仿佛在她的眼中，大公子只是一个可以稳固她地位的存在，并不是她自己十月怀胎诞生下的孩子。

        那两个侍女受到主子的影响，提及大公子的时候，语气之中也没有多少尊重之意，跟着太子妃一起埋怨，觉得都是大公子不争气，要不然太子妃的处境也不会这么艰难。

        除了埋怨大公子外，她们连太子也都一起埋怨上了，直言若不是因为她们家小姐的缘故，太子的地位根本坐不稳，他现在却如此对待她们家小姐，简直没有将她们家小姐放在眼中。

        这个世界还处在封建社会之中，皇权大于一切，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这两个侍女却没有一丁点的尊重之意，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太子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一切，全都是她们家小姐的功劳。

        而太子妃听了这番话后也不制止，反而极为赞同那两个侍女的话，跟着她们一起谴责起了太子，言语间甚至对皇上也诞生了浓浓的怨气。

        正常情况下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的，这个世界的人类受到的教育便是皇权高于一切，就算心有怨怼，也不会流露出来分毫的，但是她们在太子府之中就如此直白地流露出对太子的厌恶与怨怼，这本身便代表着不正常。

        戚妄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在一点点地走向崩溃，秩序和规则的崩坏带来了一连串儿的连锁反应，身处在这个世界之中的人类也受到了波及。

        屋子里面的那主仆三人说的话越来越过分，戚妄没有继续听下来，身形一闪，瞬间消失不见了。

        夜里的皇宫如同一只陷入沉睡之中的野兽，静静地趴在那里。

        这是这个世界里最豪华的地方，同时也是一个装满了污秽与不堪的所在。

        在这个世界里，戚妄的原身是九尾狐，而九尾狐是这个世界里最为圣洁的存在，他天生便排斥污秽，身处在皇宫这种存在各种污秽的地方，戚妄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本能地想要离开这里。

        戚妄到底不是真正的九尾狐，属于九尾狐的天性控制不了他的思想，戚妄默默地压制住心中翻涌地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身形化作烟雾，融入这夜色之中。

        这是一个拥有神人妖鬼的玄幻世界，身为真龙天子，自然是有龙气护体的，如若龙气旺盛，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那金灿灿的光芒。

        不过很显然，这个世界的皇帝龙气不怎么旺盛，戚妄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皇帝所在的位置。

        皇帝并没有宿在妃子的宫殿之中，而是一个人待在一个废弃破旧的宫殿之中，他身上的金色龙气若隐若现，如果不是戚妄的眼神足够好，恐怕还无法从黑暗之中找到他的存在。

        跟着皇上的侍卫被他打发在那个废弃的宫殿外，而皇上一个人坐在布满灰尘的台阶上，他仰头看着头顶的明月，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戚妄站在阴影之中，静静地看着坐在那里的真龙天子。

        一般来说，摆出这个样子的人应该会开始自言自语，将他正在忧愁的事情说出来，戚妄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知道皇上在想些什么。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的功夫，皇上果然开始进行自我剖析自我厌弃，然后将他所忧愁地事情说了出来。

        黑暗的宫殿之中，没有其他的人在，皇上一个人坐在冷冰冰的台阶上，将藏在自己心中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梅儿，我真的没有想让你和我们的孩子死的。”

        “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那番话来，你知道的，我最疼你和耀儿了，我怎么可能会想要你们的命？”

        “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岂会比那畜生更毒？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你走了这么久，我夜夜都会来这里，梅儿，若是你在天有灵，能否于我见上一面？”

        “梅儿，当年我们相遇的时候，你风华正茂，我也正是少年，那会儿我还是太子……”

        皇上说话颠三倒四的，想到什么地方说什么地方，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沙哑，到最后，皇上的眼中流出了晶莹的泪水来。

        “我本该相信你的，但是那个时候的我根本不是我自己，我是真龙天子，可是我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帮不了你……”

        说着说着，皇上又哭了起来，他怕自己哭出声被外面的人听到，他将明黄色的龙袍放在嘴里咬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身为帝王，皇上本来不应该流露出这种脆弱的情绪的，但是身处在爱妃曾经的宫殿里，想起他们过去美好的生活，想到他自己做的那些糊涂的事情，皇上又如何能冷静下来？

        皇上絮叨的事情越发多了起来，只是那些话翻来覆去说的都是差不多的，并没有多少新鲜的玩意儿。

        不过戚妄从皇上那颠三倒四的话语之中知晓了他所怀念的人是谁。

        五皇子的外祖家因为得罪了天诛卫，结果他的外祖父便被安上了一个妖物的名头，被拉到菜市场活活烧死了。

        而五皇子和五皇子的母妃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在五皇子的外祖父死了之后，他们一个被皇上派人绞死，另一个则被一杯鸩酒送上了路。

        原本以为是冷酷无情的帝王，结果现在却后悔了，而且听他的意思，他本来是不想对五皇子和他的母妃下手的，但是最后他却身不由己地杀了他们。

        戚妄对自己隐匿身法的手段十分有信心，皇上不可能发现他的存在，自然也不会刻意对他说这些事情。

        戚妄的目光落在皇上身上，看到那若隐若现的龙气，想到宛若精分的大公子，以及表现的很不对劲儿的国师，戚妄的眸光沉了下去。

        世界的崩溃提现在方方面面，根据坊间传言，皇上在这个世界威信和权利大得离谱，依照坊间传言，以及人们看到的一切，皇上身上的龙气不应该这么羸弱。

        他身上的龙气若隐若现，就仿佛随时都要消失似的，如果真龙天子的龙气消失不见，那么没有龙气的真龙天子还能是真龙天子吗？

        眼看着皇上哭得浑身颤抖毫无形象，就仿佛一个五十多岁的孩子似的，戚妄见从他的嘴里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悄无声息地来到皇上的身边，然后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皇上虽然哭得无法自已，但是手上多了个东西他还是能察觉到的，他猛地转过头来，却发现身边空无一物，皇上的脸色微微一变。

        虽然他看不见，但是皇上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边站着一个人。

        “你……”

        皇上刚刚喊出了一个字，百年感觉到眉心处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经钻进了他的眉心处一般。

        在那东西钻入他的眉心处之后，皇上的身体瞬间僵住了，身上的金色龙气飞快地闪烁了起来。

        他身上的龙气明明灭灭，就仿佛是一个快要寿终正寝的灯泡似的，因为电力不够的缘故，闪烁了一会儿之后，便彻底黯淡了下去。

        当龙气黯淡下去之后，皇上也像是一失去了支撑的机器人一般，他的头低了下去，身体瞬间僵住了。

        而戚妄也很快通过了皇上的记忆搜寻到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收回手的时候，戚妄重新点亮了皇上身上的龙气，顺手又抹掉了皇上的一小段记忆，这才转身离开了。

        等到戚妄离开之后，皇上也恢复了正常，他抬头看着这间破败的宫殿，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迷茫之色。

        他刚刚好像忘记了些什么东西。

        皇上回想了一下，却想不起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想下去了。

        又怀念了一会儿自己的爱妃和死去的皇儿后，皇上方才起身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宫殿，他是手掌天下的地方，又如何能让自己沉溺在脆弱的情绪里？

        他不能放纵太久，他还有正经的事情要做，这里只是他短暂宣泄的地方，等离开之后，他又是那个手掌天下，将一切都握在手中的天下之主。

        然而当跨出这间破旧宫殿的时候，皇上脸上的神情变得恍惚了起来，之前的那些记忆像是褪了色的画卷一般，很快便模糊不清了，他脸上的神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浓浓的厌恶之意布满了他整张脸颊。

        “朕怎么会在这里？”

        守在外面的侍卫们躬身行礼，回答了皇上的问题。

        “启禀圣上，您只是路过这里。”

        皇上并未怀疑侍卫的话，他点了点头，脸上的厌恶之色更浓了。

        “真是晦气，若不是因为最近国库紧张，抽调不出银钱来，否则的话朕定然会拆了这么晦气的宫殿。”

        这样的话侍卫们每天都会听一遍，他们已经习惯了，从头至尾脸上都没有露出任何不对劲儿的表情来。

        皇上不欲在这里多做停留，大步朝着自己寝殿所在的方向去了，侍卫们立即匆匆跟了上去。

        先前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个小插曲，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等到人都离开了之后，戚妄也随之显露出了身形来，他看着身上龙气比刚刚明亮一些的见皇上，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来——所以这精分也是遗传的吗？

        想到刚刚自己在皇上脑海里面看到的那些东西，戚妄明白了为何天诛卫在大魏国会拥有如此至高无上的权利了。

        如果说就连皇上都是国师的傀儡，那么国师想要天诛卫拥有什么样子的地位，那便会拥有什么样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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