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流玉成瑬

流玉的身子已经慢慢在好转。只是她毕竟底子弱，这次又伤了元气，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怕是养不好。

        好在王妈妈也不知是心存愧疚，还是被官府吓到了。不仅没抱怨什么，还十分慷慨的拿钱给流玉看病。

        这日天气晴朗，流玉的伤药快要用完了，小哑巴便出来为其抓药。

        谁知刚过了一个拐角，小哑巴就被双大手拉进了巷子里。还不等她挣扎，身后的人就开口说道：“你别怕，我是回春堂的杨大夫，你还记得我吗？”

        小哑巴抬头望去，依然是熟悉的白色面具。

        她点了点头，杨大夫继续说道：“抱歉，是在下失礼了。在下将你掳过来，实在是逼不得已。刘屠夫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我曾去过暖芳阁，可它一直都没有开门。我只想知道，流玉姑娘到底怎么样了？”

        小哑巴摇摇头，示意流玉姑娘没事。

        杨大夫长舒一口气：“那就好。这位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帮忙。”

        小哑巴示意对方先说，杨大夫顿了顿，说道：“姑娘，你能不能帮在下进入暖芳阁，我想亲眼看看流玉姑娘是不是真的没事？”

        小哑巴歪着头，似是不理解杨大夫对流玉这超乎寻常的关心。

        杨大夫看懂了小哑巴的眼神，解释道：“那个……在下是个大夫，流玉姑娘曾是在下的病人，在下只是不想再看到她出什么事，以免砸了在下的招牌。”

        这牵强的理由当然不能使小哑巴信服。她定定地看着对方，杨大夫眉眼间的关心与焦急不似作假，又想到流玉似乎对着杨大夫有些不用寻常。这几日流玉的心情不太好，也许见到杨大夫，她便能打起精神。

        想到这，小哑巴便点点头，答应了杨大夫。

        小哑巴和杨大夫一起从正门进入了暖芳阁。有人问起，小哑巴就表示自己担心流玉，特意请杨大夫再来看看。

        二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流玉的房间，她刚喝完药，正在沉沉的睡着。杨大夫坐到她的床前，见她面色苍白，心里是忍不住的疼惜。

        小哑巴上前再三叮嘱，杨大夫最多只有一个时辰，这期间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一个时辰后，小哑巴会回来，到时候不管杨大夫愿不愿意，他都必须离开。

        小哑巴退出房间后关上门，心里止不住的疑惑。杨大夫的模样明显是认识流玉的，也不知他们二人究竟有何渊源？

        杨大夫在流玉的房里，小哑巴没有地方去，便打算去后院里散散心。

        谁知南先生和王妈妈也在后院的亭子里，二人似乎在争执些什么。小哑巴本不欲理会，却隐隐约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躲在了草丛里。

        “王妈妈，我们当初说好的，只要我在三年内赚够三千两银子，你就会放我和小哑巴离开。如今是想出尔反尔吗？”

        王妈妈讪笑着：“不是我不放你们走，只是小哑巴和流玉的感情你也知道，流玉现在这样，小哑巴她不可能丢下流玉不管的不是？”

        “就算是这样，你至少先把小哑巴的卖身契给我吧。我们当初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你若是不肯放过小哑巴，就别怪我不念旧情，连你上次逼迫流玉姑娘接客的事一起告到衙门。”

        听到南先生要报官，王妈妈也变了脸色，不是她不给他，只是她着实无能为力。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哎哎哎！你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了啊，我可没逼流玉，是她自己同意去的。还有，你既然要拿当初的字据说是，那我也要好好说道说道。”

        “当初说的明明是三年内你‘赚’够三千两，我才放你们走。可这三年里，你最多也就赚了一千五百两，剩下的，不是因为你把四年前一位贵人送你的玉扳指给当了，你才凑够了三千两的吗？要说毁约，也是你先毁约！”

        “你！”

        南先生纵然知道王妈妈为了钱财什么都做的出来，却没料到她竟能如此无耻。可是小哑巴的卖身契还捏在对方的手里，他不得不隐忍。

        “你到底怎样才能把卖身契给我？”

        王妈妈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看心情吧！”

        南先生面色扭曲，几乎快要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一拳打过去。

        王妈妈看着对方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连忙开口道：“你可要想好了，如果你敢打我，你一辈子都别想找到小哑巴的卖身契！”

        说完就赶紧跑了，南先生看着王妈妈落荒而逃的背影，也只能一拳打向石桌以发泄心中的怒气，拳头顿时渗出了斑斑血迹。

        蹲坐在草丛里的小哑巴眼神呆滞，早已是失魂落魄。

        原来又是因为她吗？

        她起先还疑惑，南先生本就是来京城赶考的，为什么会成为暖芳阁的琴师？直到听别人说是为了还债，她还想着到底是欠了多少钱，还来四年都没有还清？

        可原来他欠的银子早就还完了，他之所以不走，竟是为了自己？！

        小哑巴有些想笑，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死死的盯着地面，如同不会动的木偶，泪水盈满在眼眶中，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她还记得，他提起百姓疾苦时的无奈与愤恨，说起入仕后，定要助皇上打造一个海清河晏的盛世时，脸上的明媚与希望。

        可如今，他的雄心壮志，他的意气风发，他的热血沸腾，全都为她尽数消磨。

        四年，整整四年。一个满腹才华，前途光明，本该翱翔于九天之中的人中龙凤，竟然为了她蜗居在这肮脏的暖芳阁中，每天对人点头哈腰，受人侮辱，遭人白眼，还不敢有丝毫不满。这真是太可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小哑巴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雪水浸湿，天色也已经渐渐昏暗。

        小哑巴踉跄着站起来，腿部一阵酸麻，她却仿佛无知无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伤感够了吧，小哑巴，你该回去了。别忘了，你还有流玉姑娘要照顾呢。

        时间早就过了一个时辰，小哑巴本以为杨大夫已经离开了。

        可等她打开房门时，却发现流玉竟然从背后死死地抱着杨大夫，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悲伤。而杨大夫的面具已经脱落，左边额角处的确有一片伤疤，却并不骇人，甚至从完好的右半边脸来看，还是个长相俊美之人。

        屋内正在僵持的二人没想到小哑巴会突然进来。杨大夫趁流玉愣神的时间，一把挣开了她，戴上面具后匆匆逃离。

        流玉见杨大夫离开，也没去追，而是转身看向小哑巴：“你这是去哪了？怎么把自己全身都弄湿了？赶紧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去厨房里喝碗姜汤，千万别着凉了。”

        流玉又恢复了从前的活力，小哑巴却无心探究，乖乖的按照流玉说的去做。

        等到她收拾妥当再次回到流玉房里的时候，她正坐在窗前发呆，嘴角还时不时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小哑巴，你回来了。”

        流玉热情的打招呼，小哑巴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小哑巴，我今天才明白，原本老天爷待我还是不薄的。”流玉兴奋异常，急切的想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小哑巴。

        小哑巴没有回应，流玉也不需要她回应，她只是想有一个倾听者。

        “小哑巴，你知道吗？士郎他没有死，他被人救了，他活了下来，杨大夫他就是士郎。”

        小哑巴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原来如此，如果杨大夫就是柳士郎的话，一切都说的通了。

        “小哑巴，士郎他心中还是有我的，我确信。我问过回春堂的人，他现在的名字，叫杨念瑬。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在我入暖芳阁之前，我是姓杨的，流玉成瑬，他念的一直都是我。”

        流玉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的顺着脸颊流淌，可神情却是幸福的。

        “这些年，他一直不来找我，除了对我心中有愧之外，还怕当初冒充他的人找我麻烦。但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的相貌有损，怕他配不上我。”

        “可是对我来说，他能好好的活着便已经足够了。如果真的要说不相配，也是我配不上他才对。”

        小哑巴迟疑片刻，问道：那姑娘是要与他再续前缘吗？

        “当然！”流玉肯定的点点头：“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我和士郎因为一个误会已经错过太久太久了，这一次我要趁时光正好，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

        小哑巴想起她进门时，杨大夫急忙逃离的样子，有些担心：杨大夫他会同意吗？

        “呵。”流玉冷笑一声，霸气道：“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老娘的青春已经没剩几年了。他要是敢跑，老娘就是把他腿打断，也要把他绑在自己身边。”

        小哑巴轻轻一笑，又担心起另一个问题：可是，王妈妈那里……

        “现在朝庭已经颁布了禁令，她不敢再逼我接客。这些年来，我也存了些积蓄，虽然不多，可也足够了。软硬兼施之下，她会答应的。”

        见流玉心中有数，小哑巴也不再问什么。流玉却突然抬眼看了小哑巴一眼。

        “小哑巴，你和南先生呢，怎么样了？”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小哑巴心中一痛，坚定的摇了摇头。

        流玉心中叹息：“小哑巴，这三年来，他对你怎么样，我都看在眼里。他对你是真心的，而且他也跟我说过会带着你离开京城。我知道你的身份不简单，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带着这张卖身契，跟他离开暖芳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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