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真像

向尚上一个手机是陈纪年教他如何正确释放压力而光荣牺牲的。

        陈纪年说：“释放压力的正确方法是把所有糟糕的情绪捏成一团，寄托到一个容器上，然后扔出去。”

        说完他还做了个示范，拿过自己手里的水瓶，用力往对面的河水里扔，等扔完后才发现刚刚抓错了，把向尚手机扔了。

        当天，向尚被迫买了个新的，算算时间也才一个月。

        “没我这么倒霉的。”向尚一边抱怨，一边窝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选手机。

        看着五花八门的手机类型，资深级选择困难症患者向尚同志犯了难。

        他滑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他无聊地滑动鼠标，突然一张手机图片从眼前一闪而过。

        向尚立马又滑了回去，这手机他见过。

        宁希就用这个，他没丝毫犹豫果断点击购买。

        等下完单后想起刚刚他用宁希的手机加自己来着，于是打开微信，点击冒着个红点的人物头像。

        刚才加的时候没仔细看，这会儿才看清，宁希的头像是只动漫版小仓鼠，鼓着腮帮子傲娇地仰头。

        旁边名字标记着简单的两个英文字母：nx

        向尚点击添加，并给对方发送第一条消息

        冲冲冲冲冲冲：你好，我是向尚，刚才在超市加你那个。

        nx：你好。

        看着这简短而充满距离感的一段话，向尚不知道怎么回了。

        他一头倒在床上，看着上空白色的屋顶开始神游。

        “叮咚。”

        微信提示音响了，向尚没丝毫脱离带水，马上立起来，看着发消息的是红心柚子，向尚的心情也没那么激动了。

        这是向柚的微信，她的名字是红心柚子，头像也是个切了一半儿的红心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爱吃这个。

        红心柚子：你跟向阳阳吵架了？

        向尚看着这名字就觉得脸疼。

        冲冲冲冲冲冲：啊，被她发现我找她网恋对象来着。

        向柚那边静了会，三秒后发来辛灾乐货的消息，

        红心柚子：：哟，露馅了。

        向尚无奈摇头，这真是亲姐。

        他将手随意往旁边一放，突然手背就被硌了一下，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上床的酸奶，向尚有些疑惑，他记得当时自己去超市是想买面包垫肚子来着。

        “叮咚。”

        电脑屏幕再次亮起。

        红心柚子：你现在想怎么办？

        冲冲冲冲冲冲：我能怎么办，向阳阳现在恨不得把我活剐了，现在要去道歉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送。

        再说我也没错，我开始也没想把那小胖子怎么样。

        红心柚子：你们总这么闹别扭也不是办法，她主要气你看偷她消息。

        向尚看着这话差点没气得翻肚皮。

        冲冲冲冲冲冲：天地良心，那消息是系统自己弹出来的，我还没闲到去偷窥她的隐私。

        红心柚子：我看你挺闲的，不然也不会翘课一大早去超市堵人家。

        向尚：“……”他能怎么办，不理会，眼看着向阳阳走错路，还是告诉老爸，然后向阳阳挨一顿打，最后彻底记恨上自己这个告密者？

        向尚深恶痛绝地拍了拍脸。

        向尚啊，向尚，你就是手欠，你不该点开那条消息，现在好了吧，成你的错了吧，还弄得里外不是人。

        红心柚子：你不是有意的你告诉她好了，误会这事儿吧，不会自己消除的，只会堆在那里越堆越深。

        想起向阳阳在电话里的吼叫，向尚下意识揉了揉受罪的耳朵。

        冲冲冲冲冲：怎么消除？把我自己献祭出去？让她打一顿出气？

        红心柚子：小女孩子嘛，随便买个礼物，很好哄的。

        冲冲冲冲冲：送什么？

        红心柚子：你去礼品店看看有什么适合的。

        向尚关上电脑，仰头看着上方脱壳的墙壁，怕脱落的墙灰再砸下来，他一把按开空调，拉过被单，把自己盖住，以求眼不见心不烦。

        关于礼物送什么。

        在他看来，送什么都不合适，向阳阳是谁，是他老爸老向同志的掌上明珠，要什么礼物他不给买。

        想得烦了，他干脆放弃思考准备过几天去礼品店看看，先买点回去哄哄，不行再想别的法子。

        向尚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自己的新手机。

        他熟练拆包装，开机，插手机卡，连接wifi，安装软件，登录账号。

        把一切弄好后才松口气，要知道没手机这几天他出门都觉得自己没穿衣服似的，浑身不自在。

        向尚把手机揣进包里，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影，脸上的伤抹了药浅了许多，他抬头挺胸，理了理歪了的衣服领子。

        在看到胳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的污渍他不悦地邹起眉头连忙接水想洗，想了半天觉得麻烦，干脆去换了一件。

        回来看着自己整洁而干净的样子，向尚满意地冲着镜子竖了竖大拇指。

        他这臭美的毛病自小就有，他可以忍受屋子乱成垃圾堆，但忍受不了自己乱糟糟的。

        提钥匙，带着愉悦的心情哼着歌出门。

        “咔擦。”

        关上门转身就瞧见对面的门开了，开门的不是宁希，是个女人

        她从开门，进门，到关门几乎只用了几秒，向尚没看清，但猜想这应该是宁希的妈妈。

        “咔嚓。”

        还没等向尚反应过来，门又开了，这次从屋里走出来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挑清瘦，背微微弯着好似直不起来，他手里掐着一根烟，身上泛着黄的t恤松垮垮地挂着，他咳嗽几声，咳出一口痰，偏头随意一吐。

        向尚看得直斜嘴，一股厌恶感涌上心头。

        男人可能是被烟呛着了，带着沙哑的声音咳嗽几声。

        一出声就知道是老烟鬼了。

        看着男人往自己这边走，向尚心底莫名其妙升起的厌恶感越来越浓烈，他紧贴着墙，生怕那人挨着自己，恨不得马上开门钻回自己屋里。

        男人则是彻底无视向尚，直直从他身边走过，下楼梯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向尚鼻翼动了动，他清楚地嗅到了男人从他面前经过时身上发出来的夹杂着各种怪味儿的味道。

        看了看对面没关严实的门，向尚有些惊讶，那人不会是宁希的爸爸吧？

        这么说来，他上次还看宁希抽烟来着。

        “翼哥。”宁希提着豆浆油条走进便利店。

        正捣鼓电脑的陈翼闻声抬头看着宁希有些惊讶：“宁希啊，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宁希：“我去帮忙补课，路过这，翼哥还没吃早饭吧。”

        陈翼：“还没呢。”

        早有准备的宁希将豆浆油条放在桌上，看着陈翼，笑道：“那我请翼哥。”

        陈翼见了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孩请客，传出去哥多没面子。”

        “没请什么，就是早餐，也不贵，”宁希怕他拒绝，连忙把装早餐的塑料袋往他跟前推了推：“上次说好请的。”

        上次？

        陈翼认真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语气有些无奈：“我就说笑的，你居然还当真了。”

        宁希依然笑着：“吃吧翼哥，不然浪费了。”

        “那谢了。”本来就饿的陈翼不再推脱，拿起油条咬了口。

        这几天一直觉得自己欠别人一顿早餐心里空落落的，见他吃了，宁希也把心里堵着的石头移了出去。

        正当他准备要跟陈翼告别时，陈翼突然抬头，眼神穿过自己：“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找宁希。”

        这沙哑得不成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宁希顿时屏住呼吸，瞳孔一缩，全身忍不住打个冷颤。

        脑中如放电影一般，快速出现一段段零零散散的片段。

        “狗崽子你还敢瞪老子，看我不打死你！”

        “别打孩子！你别打孩子！”

        男人呲牙咧嘴地高举板凳，宁凤上前将幼小的宁希死死护在怀里。

        男人没丝毫心软，坚硬的凳子打在宁凤背上，浓缩在她怀里的宁希清楚地感受到她发抖的身体渐渐变得无力。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打了，求你了。”

        物件落地摔碎的声音，男人的咒骂声，母亲的哭喊求饶声，像诅咒一般不停在宁希脑中回响。

        他缓缓扭动脖子，转头看清站在便利店门口的人。

        那人看着宁希，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扯起嘴角：“宁希，都长这么大了。”

        几乎是一瞬间，脑中凶狠咒骂自己的男人与眼前这人的脸重合。

        看清他的脸，宁希无时无刻挂在脸上的笑容降了下去。

        陈翼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宁希，找你的？”

        “嗯，”宁希：“那翼哥我先走了。”

        看出他不想说，陈翼也不好多问，点了点头：“好。”

        宁希抬脚走到男人面前，冷着脸，低声说着：“出去说。”

        王洪见他肯跟自己说话，连连点头：“成。”

        宁希快步走在街道上，他身后颤颤巍巍地跟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

        夏日炎炎，树上蝉声如洪水般不给人任何思考的机会便自作主张地袭入人们耳中。

        宁希走得快，没走几步脸颊就挂起了汗。

        王洪也追不上他，喘着气喊住他：“宁希啊，我走不动了。”

        宁希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确定远离了超市后，才压着火转身：“你来这干什么？”

        “你这话说的”，王洪笑了：“爸爸来看儿子还需要什么理由。”

        宁希：“你儿子不这儿，要找上别地儿找去。”说完转身又要走。

        “宁希，宁希，再怎么说老子也是你爸，你就这么对你爸的？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狗肚子了！”王洪见他不为所动急忙去追：“宁希，宁希。”

        他露出本性的这句话将宁希多年压抑在心的怒火连根拔起，他转声冲他大吼：“我让你别跟着我了！”

        吼完情绪还无法消散，只有不停喘着气，恶狠狠地瞪着他。

        王洪被他这声吼愣了神。

        王洪知道自己本来就理亏，又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接抓住他打一顿，宁希已经长大成人，他打不过，动不了手，他只有无奈地笑了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这脾气简直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谁跟你一样！”宁希仿佛被这话刺激到了，压着声音，几乎咬牙切齿地喊了声。

        甩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王洪的手僵在空中，他沉默着，宁希知道他在努力抑制自己的脾气。

        “你妈说你考上大学了。”

        “你还跟我妈有联系？”宁希拽住他，逼问：“你是不是联系我妈了？”

        王洪被他瞪得发虚，他挺了挺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理直气壮：“我是你爸，跟你妈有联系有什么不对吗！”

        “呵，”宁希这声冷笑将王洪围起的铠甲击得粉碎。

        “得了吧你，你要没事求她你会主动联系她？”宁希松开他：“我告诉你，我不是我妈，我没那么好骗，我不管你跟她说了什么，以后别找她了。”

        宁希红了眼：“不然对你不客气，你知道我什么都没有，我不怕失去什么，你是最清楚的，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宁希。”王洪还行垂死挣扎一下，伸手去拉他。

        还没得逞宁希就用力拍开他的手：“别碰我！”

        “宁希？”

        向尚带着不确定语气的声音传入耳中，宁希满腔的怒火突然停止燃烧，他转身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向尚。

        向尚有些疑惑：“是叫这名儿吧。”他听那小胖子，还有小胖子他妈就是这么叫的。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吹平了宁希燃满全身的怒火，聒噪的知了被吹得静了声。

        宁希紧绷的背微微放松，呼出一口气，笑道：“是叫这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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