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端阳围猎结束之后，众人回到平城皇宫中，生活似乎也回到了正轨。

　　宫妃们日日去太和宫中晨昏定省，雪瑶倒是谁也不偏心，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甚至在夏日直接免了李妙音的请安，叫她好好养胎。

　　拓跋弘每日照旧早朝、批阅奏折，不同的是，他从围场回来之后就减少了去蜀溪宫的频率，除却去太和宫见雪瑶之外，也开始召见别的妃嫔，在别的宫中过夜了。

　　李妙音战战兢兢地等了好久，直到过了数月，时节已到仲夏，她的肚子已经隆起，也没见拓跋弘或是雪瑶前来询问当日在围场发生的事情，更别说兴师问罪了。

　　可虽说吃穿用度没有少了她的，甚至各处奉命送来的东西比过去更加精细贵重，李妙音还是感受到了拓跋弘的冷落。再加上叫雪瑶免去了晨昏定省，又被告知尽量少出门，倒与禁足别无二般了。

　　她也曾试探着问过拓跋弘，为什么自从端阳之后，总是隔了很多天才来一趟，有时候许久也不来看看她。得到的答案永远是“朕忙，你要好好养胎”，或是柔声告诉她不要胡思乱想，转天却又去了别的妃子那里。

　　也许是人在孕期的原因，李妙音变得更加敏感、更加喜欢胡乱猜测。院子里一有风吹草动，她都要遣红柳出去瞧瞧，看是不是皇上来了。

　　每次见红柳摇着头回来，她的眼神便总会暗淡下去，一言不发地坐回原本的地方，呆呆地望着窗外。

　　入伏以来，天气燥热，司物局开始给各宫派发冰桶。红柳去司物局领了这一天份例的冰回来，刚一进门，就见李妙音急急地托着肚子往起站，但一见是她，便又低头坐了下去。

　　“皇上今儿又没来。”李妙音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好似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

　　红柳看她那闷闷不乐的样儿，实在是瞧不下去了：“主儿，皇上赶上忙的时候，不来也是常事啊。司物局的人说了，他还特意下旨给咱们每日多留一桶的冰，恐您身子沉了受不住热，可见皇上虽不来，也还是关心您的。”

　　李妙音抬起她明显瘦得尖了的下巴：“真的？”

　　“真的，奴婢骗您做什么。”红柳把冰桶放好了，走过去笑着搀她起身，“皇上还叫您多走动走动，因为啊，太医说了，整日窝在房中对小皇子不好，到生的时候也费劲。”

　　现下也只有“皇上说”三个字能让李妙音提起一些兴趣了，红柳一说这些，她便听话了许多，跟着站起来在冰桶旁边的地下走动，目光也没有那么呆滞了。

　　“红柳，你说我是生个小公主好呢，还是生个小皇子好。”李妙音忽然瞧着那冰桶来了这么一句，“我原先想生个小皇子来着，可你也瞧见了，如今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蜀溪宫真有了皇子，皇上会不会对他好。若是不好，我心里难受。可倘若他对孩子好些，这又是后宫里头一个、甚至是唯一一个皇子，我必定是子贵母死的那一个。”

　　她知道自己做过亏心事，无论成还是没成，拓跋弘现在对她的态度，多半就是已经知道了，却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没有问她的罪。

　　但孩子生下来之后呢？她应该再也做不回那个能让他想尽办法宁可大选后宫、拉那么多人来陪衬也要接进宫的红颜知己了吧。

　　红柳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若是李妙音知道了这几个月中，拓跋弘不仅见天儿地去太和宫，与皇后同进同出，还把余下的几个宫里走了个遍、雨露均沾，恐怕她又少不了急火攻心。

　　尤其是今儿早上，荇藻宫里还传了好消息来，说玉贵人也有喜了。

　　几个月前在围场，王之彤还没有受过圣上临幸，李妙音便处处设计好了要将自己那见不得人的事儿栽赃给她。幸亏是众人都福大命大，她那计划没成，王之彤也免于被冤枉，以至于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把她当好姐姐。

　　这会儿如果让李妙音听说了王之彤有喜，还不得将这蜀溪宫的房顶掀翻了。

　　红柳想了想，没有告诉她，只是顺着她的话道：“公主皇子都好，这也不是主儿能左右的。您现在别胡乱想那些了，这时候要紧的是先好好养胎，等把孩子生下来，大的小的都平安，留得青山在，您还怕没柴烧吗？”

　　李妙音又愣怔了一阵，徐徐转过头，轻笑了一声：“但愿吧，如今也真的是孩子最为当紧了。”

　　太和宫中，冰桶散发出丝丝的凉意，双儿替雪瑶摇着蒲扇，感叹今年夏天真是反常一般的燥热：“娘娘瞧，这冰桶又该换了。奴婢记得去年刚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热的天儿。”

　　“换不换的，我倒还好，只是不能亏了那两位有身孕的。尤其是贤贵人，受不住热，记得叫司物局多留些冰给她。”雪瑶摩挲着手上的珠串与她吩咐。

　　双儿点了点头：“一早儿就说了，而且按着您的吩咐，告诉了司物局，只说是皇上的意思。奴婢只是不明白，皇上明明就嫌她嫌得厉害了，您怎么还尽做这些事儿宽慰她。”

　　雪瑶轻敲了她的手背一下：“我是皇上的妻子，但也首先是个皇后。若是这样能让她心里安定，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再想法子扰乱后宫，叫她好好儿地把孩子生下来那也值当了。”

　　“说起这孩子来啊，奴婢也还是替娘娘心急。玉贵人没侍寝几次就有了身孕，可娘娘您进宫这么长时日了，也没个动静呢。”双儿的指甲抠着手里的扇子柄，声音细得跟蚊子似的。

　　雪瑶蓦地红了脸，瞅了双儿一眼，话里带了些嗔怪：“我真是惯得你没边儿了，这也是你该心急的事情吗？孩子和母亲也是要讲缘分的，缘分没到，急有什么用。你下回再说这种话，我可要撵你出去了，你爱跟谁跟谁去。”

　　双儿知道她是假意生气的，一面低头认错，一面忍不住地扬着嘴角：“奴婢可舍不得离开娘娘，奴婢还要守在娘娘身边，等小皇子、小公主与娘娘的缘分快快到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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